纯阳宫后院里,鸦首纯黑色的眼睛里其实根本就不平静,筹谋几十年,而且是以牺牲道尊为代价,怎么可能会平静的下来。道尊知道他为了做成这件事已经倾尽心力,他没有要求过道尊做什么,但是道尊知道这可能是唯一改变天下的机会了。
于是道尊走了,去了灵妙宝山。道尊知道圣王也去了灵妙宝山,道尊当然也知道佛陀不可能会对圣王出手。道尊之所以去,本来就已经抱定了必死之心。佛陀那样的人,当年因为怕死而纵容国师,那么怎么会突然之间不怕死了和道尊联手对抗圣王?
道尊很清楚,传闻顿悟的佛陀其实不曾顿悟过,也许以后会有吧,能断言过去却没人敢断言未来。
其实这真的是个不错的机会,离开了无尽深渊的圣王,远没有在无尽深渊之中的圣王强大。
鸦首看向无尽深渊的方向,然后看向西域的方向:“我要走了,若是能为道尊收魂,也算是一个圆满。若他已经陨落,我就去寻圣王。当初我三次拜访你师兄道尊,让他为我护法,他都没有明确应允下来,我本以为他是怕到了我们这个境界的修行者,其实比寻常人多了很多的怕。”
“怕跌倒,怕停滞不前,怕被人超越,怕自己扛不住责任。所以这太多的怕,让我们变成了另外一个模样,那就是尽力不去管任何事只要顾好自己就行了,管别人做什么呢,反正我已经这么强了。就是这样的想法,让我们一直都活的很小心翼翼唯恐破坏了平衡。而对于早已经破坏了平衡的人,我们想的却是不要管他,他得到了就会满足了。”
“多年之前,厉兰封进入无尽深渊之前,曾经找过我,对我说他可能会死。让我为人间修几座大阵,保护普通百姓的生命。我本意是同他一起去无尽深渊里看看,他不答应,他说他已经到了该死的时候,但我还有很多没有做完的事要去做。”
鸦首的眼神里都是歉疚:“所以我答应了他,造了天枢城,造了皓月城,也造了很多很多。然而厉兰封却死了我曾去找道尊,让他保护厉兰封,因为我知道国师必然会去。道尊去了,却被佛陀缠住。佛陀说,让他得到他想得到的,他就满足了,就不会再有别的念头。这么多年过去,我一直在愧疚,道尊也一直在愧疚。”
藏意道人跪伏在地上说道:“师兄说,他一辈子就犯了一次错,那就是没能在国师弱小的时候杀了他。”
鸦首道:“这何尝不是我的错。”
他看向周围散发出蓝色光芒的灵魂体:“这些人在大阵之后会特别虚弱,劳烦你照顾他们。我应允了送他们肉身,可是每每念及,都会不安,因为要获取的是别人的肉身,哪怕是已经死去之人的肉身,也是对已死之人的不敬。或许正是因为我想的太多了,顾虑的太多了。”
藏意道人垂首:“先生放心,我会照顾好他们。世人多年之前就误解先生,以为先生是为大楚皇族做事,实不知,先生是为天下苍生做事。”
鸦首摇头:“我为自己做事,但求无愧于心。真正值得尊敬的,是厉兰封和你师兄那样的人。若我有他们那样的勇气,只怕局面也没有现在这般残酷。”
说完这句话之后,鸦首恍惚不见。藏意道人再看时,哪里还有鸦首的影子。
天空之上,金龙俯首,鸦首飞身上了金龙向西方一指:“咱们去。”
金龙仰天发出一声咆哮,然后腾云驾雾而去。
与此同时。
西域,灵妙宝山之巅,那茅屋小院之中。
道尊盘膝坐在地上,嘴里流出来的血早已经染湿了胸前的道袍,可是他却在微笑,笑容之中带着几分得意。远处站在菩提树下的佛陀念了一声佛号,似乎像是为什么人发愿祈祷。而一脸怒容的圣王拂袖而去,目标直奔极北大雪山。
佛陀歉然的看了一眼道尊:“非我不想,实我不能。”
道尊笑了笑:“明白,谁不怕死?更何况,你早就已经为自己铺好了后路,怎么可能像我这样只有一条路可走。”
佛陀摇头:“我不是没有想过,只是实在担心自己会毁了禅宗万年的根基。我不是一个我,我是一个佛。我若死了有人继承也就罢了,然而无人为继。你有你的守护坚持,我也有我的。我要守着这山,这寺,这宗门,这佛法。这便是我的道。”
道尊轻描淡写的嗯了一声:“有酒吗?”
佛陀点了点头:“有。”
道尊说道:“那还废什么话,上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