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2 / 2)

曲樟纪事 陈加皮 2075 字 13天前

“嗯。”招平安话也变少了。

“那个鬼......白天能出来。”老爷子犹豫着先开口,“你知道他的来历吗?”

“不知道,以前的事他都忘记了。”

“倒是......像个生魂,但是没有能在阳世飘荡那么久的生魂。”

招平安闻言猛地倾近身子,追问道:“阿爷你怎么知道的?那有解决的方法吗?”

老爷子答:“很久以前听你爷爷说起过,我也只听了大概,也是在那时你爷爷说我命硬,叫纸扎铺夜晚敞半门,好让孤魂野鬼有个乞食地,保红白巷安宁。”

这些旧事招平安也略有耳闻,只是希望一瞬破灭,她心里不太是滋味。“为什么我爷爷的行山录没有记载生魂的事呢?”

“那时候你家就不太平了,你爷爷早有先见,子孙后代或许不会再修道法。”老爷子看着招平安沉默的脸,叹了声气,“你收留那只鬼,是为了积阴德还是......”

招平安听着,面无异色,唇却抿得发白。

“丫头,我知道你背负了太多,但世间万物皆有法管制,阳间有法律,阴司有冥律,人忌贪念。”

人忌贪念!

招平安倒是想笑,她什么时候有过贪念,她怎么敢有!

她只是心疼那个沉浮阳世,无依无靠的鬼,心疼他错看了自己,心疼回应不了的冀望。

她只是个俗人,规矩死板又自私。

临走前老爷子给招平安一个地址,“去这个地址问吧,他是你爷爷那个年代有名的阴阳先生,他或许有办法。这老家伙以前总被你爷爷的名气压着,现在估计看到你家这么破败,你卖个惨,他自负心作祟就答应帮你了。”

末了,他微带着感叹多了一句嘴,“丫头,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招平安沉重地点头,道过别,在柜台留下那天的医药费。

阿择不跟着她去学校了,好像很忙的样子。

夜已深,招平安坐在院子的石阶前,望着院墙上方,心绪纷乱。

很久很久后,那抹白影终于出现,飘在墙头,她仰头凝视,好像又回到了那一晚,她第一次仔细看这个跟了自己半年的鬼。

那时候的她没有现在心境那么复杂,只是单纯的好奇和想帮助他,冥冥中有些东西变了,可谁也不敢去点破。

“阿择,我能跟你说说话吗?”招平安半低着眼帘,声音听不出急缓。

阿择淡淡一笑,“好啊。”微弯着的唇,苦楚浓得散不开。

“我......我......”招平安酝酿许久,开口几近艰难,“阿择......我......”她双手垂下紧攥着衣裙,指甲锋利地绞着棉纤维,陷进软肉里。

阿择向前行了两步,眸色深深地看着她,仍是笑,眼里的光稀碎,“平安,我知道你想要说什么。”

下午的时候,她迟迟不归,他出去找她,在纸扎铺外面都听到了。他以为等她睡着了再回去,装个傻,拖得一天便能多赚一天。

“呵呵呵......”他兀自笑出声来,笑自己痴心妄想不是一天两天了。

他笑到声线嘶厉,笑到魂体震颤,笑到招平安的心口丝丝抽疼。

最后,他止了笑,卸了气力,像等一个判决,最后一口气都用来说这句话,“平安,我都听你的。”

招平安松了手,用力地闭了闭眼,深呼吸深呼吸......可氧气进不到肺管子里啊!

她一个劲地摇头,不出声,不敢去窥视隔着的最后一道纸墙。

“你让我说是吗?”阿择似稳了气息,平静得像是叙述起别人的事,“是啊,我开始留恋人间了,我不想投生,不想做个好鬼,不想去回忆以前的事......”

他倒抽一口气,将话沉到心底:我不想离开平安,我想要年年月月现在这样,在你身边,即便是个旁观者,即便没有未来,即便魂飞魄散......

招平安胸口窒息般,喉咙就剩个窄口子,她呼吸不了!

她怎么说,要如何说,凭什么阿择必须得照着自己的意思来做。她算什么!她自己的生活都一团糟,她怎么能去抉择别人的路。

当最后一根神经崩扯时,谁也不愿做先放手的人,因为伤害到的将是对方。

沉默有时比任何冷漠的钢尖都伤人无形。

阿择的魂体坚硬又柔软,柔软对着她,坚硬向着自己。他头破血流地冲破那道防线,摆在面前的珍宝美好到他不敢触碰,他往回逃窜,步步血印走到来时的路。

他好像又回不去了。

一片混沌,不知哪里是归途。

他抱住头,身陷囹圄。

阿择的魂体震荡着,前所未有的激状,阴气大盛,汩汩往外冒着寒气。

招平安努力憋着的泪慌乱滴落,她抱住他泛着黑气的魂体,试图安抚:“阿择!冷静!冷静下来好不好......阿择!”

阿择恍若未觉。

他飘荡于天地间,找不到一处安身,没有她,自由和囚笼无异。

为什么会没有她?

他大叫着,推开女孩烫人的手,软绵的触感快要将他烧出窟窿来!“你不要靠我这么近!你走开好不好?走啊!平安......我会忍不住的。”

他声哑凄厉,哀求道:“平安,不要离我这么近,我怕......我会再也忍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