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定帆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她病成这样,一个人又能到哪里去?
她大约是铁了心,不愿被他们再找到,所以才会躲藏的这样严密,只是这小城并不算大,又有警察帮忙,却仍是没有消息,薛定帆不由得心急如焚。
如此,在挪威逗留了大约一周的时间,方晴仍旧下落不明。
平安渐渐好似明白了什么,哭闹了一场之后,竟是渐渐连饭都不肯再吃了。
不过两天,原本肉嘟嘟的小脸就消瘦了一大圈,薛定帆心疼不已,费尽了口舌却还是无济于事。
他实在没有办法,只得哄他道:“妈妈大概是回中国找爸爸去了,薛叔叔也带你去好不好?”
这三岁多的小人儿却瞬间抓住了重点:“妈妈去找爸爸为什么不带上我?你骗人!”
薛定帆这一次倒是反应快:“因为你妈妈和爸爸之前吵架了,妈妈还在生爸爸的气呢,所以妈妈才要先回去确定爸爸是不是改正错误了……”
平安半信半疑:“那妈妈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偷偷就走了?”
薛定帆做出思考的样子:“……嗯,大约是担心你会失望,若爸爸还没有改正错误的话……”
平安有些相信了,点了点头,拉住薛定帆的手:“薛叔叔你带我回中国去吧,要是爸爸不改正错误的话,妈妈一定会伤心的,我要陪着妈妈。”
薛定帆心中不由得一酸,他这样做,大约是真的错了,无论如何,他是靖之的儿子,他们才是一家人,他就算用再多的心思,也斩不断人家三个人之间血脉的牵连。
这三年多的时间里,他看着方靖之痛不欲生,方晴在病榻上苟延残喘,平安连一声爸爸都没有叫过,他又不曾有一日真正的开颜……
难道还要继续这样下去?
难道,真的要等到方晴死的那一天,他才会幡然醒悟,自己这个决定错的离谱?
他要带平安回中国去,至少,至少,如果方晴真的不在了,平安也不会孤苦一人,至少他还能为自己的错误稍稍的补救几分。
还有靖之……听商锦说,这几年,他甚至从未曾见他笑过。
他一直都以为周楚楚那样丧心病狂的女人,绝不会放过方晴,所以那个墓地里葬着的骨灰,就是方晴和孩子的。
每逢她的忌日,生日,或者其他平常的日子,他太想她的时候,总会在那里一待就是一整夜。
而回来之后,他连着几日都要失眠到夜不能寐,依靠着烟和烈酒,方才能浑浑噩噩的闭上眼睛,长此以往下去,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
他带平安回去,他一定会振作起来,可是,若方晴真的不久于人世,难道要让他再承受一次失去挚爱的痛苦?
罢了,他已经错了一次,这一次,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再动摇。
他想,其实在方晴的心底,她大约也是希望平安回去靖之身边的吧。
漫长的飞行之间,平安太小,昏昏沉沉大多时候都在他身边睡着,有时候他会问他,我爸爸长什么样子?
他总会说,等你见到了就知道了。
平安的眼底就会有期盼的光芒弥漫出来,小小的孩子微微皱着眉的样子,和靖之简直一模一样,他总会忍不住的想,靖之见到平安时,会是什么反应?
飞机在京城的机场落定,薛定帆接到挪威那边打来的电话,方晴依然没有消息,他挂了电话,心头一片的茫然。
想到她离开之前,病的几乎不能起身的样子,心头沉重的几乎无法自持。
小小的平安拉着他的手,仰着脸看他:“薛叔叔,我们现在就去见爸爸吗?”
他低头,看到平安眼底的渴慕,心头酸涩的厉害,弯腰将他抱起来:“对,现在就去,马上就去。”
平安却垂下长长的睫毛,抿了嘴不说话,好一会儿,他抬起头来,乌亮的眼睛看着他,小声的询问:“爸爸会喜欢我吗?”
薛定帆心疼的抱紧他:“怎么会不喜欢平安呢……”
“可是爸爸从来没有来看过我……”
薛定帆心中的愧疚和后悔,几乎弥漫到了顶峰,他抱紧了平安,一遍一遍摩挲着他柔软的头发:“那是因为爸爸不知道平安的存在啊,如果爸爸知道了,怎么会不来找平安呢?”
“真的吗?”
“真的,薛叔叔什么时候骗过平安?”
平安的小嘴终于扬了起来,眼睛亮闪闪的带着笑,他抱紧了薛定帆的脖子,有些害羞,却更多的还是期盼的神色:“薛叔叔,我们现在赶紧去找爸爸好不好……”
他好想知道,爸爸是不是也有很高很高的个子,是不是也能一下把他举起来放在肩上,是不是像超人一样,无所不能……
薛定帆吩咐司机开车,他给方靖之打了一通电话。
这么些年,他们依旧不咸不淡的联系着,可两人之间的关系,却远远抵不上他和商锦星河的亲厚。
商锦没了两根手指,靖之心里愧疚的很,这三年来,他帮着商锦一步一步的将商锦攥在掌心,有他的扶持,商锦那几个哥哥再也没有了和他抗衡的能力,昔日玩世不恭的花花公子,也终于开始成熟稳重起来,不知是不是被方靖之影响,他和昔日初恋的女孩儿结了婚,感情很好,再也不曾在外面花天酒地过。
薛定帆听到那边有说话的声音,就问了一句:“靖之,你现在在不在四季如锦?”
这三年来,他一直都住在四季如锦,再不曾搬出去过。
“我和商锦星河在外面吃饭,六哥有什么事吗?”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平缓,沉静,再也不是当初意气风发高声唤着六哥六哥的样子。
薛定帆抿了抿唇,看向平安,平安正也有些紧张的看着他,小嘴绷的紧紧的,眉头皱着,这样子,真是和他一模一样。
薛定帆只觉得自己心脏上最后一根弦绷断,他喟叹一声,将手机放在平安面前,示意他开口叫爸爸。
平安迟疑着望着手机屏幕,然后他听到听筒里传来一个男人好听的声音:“六哥,你怎么不说话了?”
不知怎么的,他仿似心底就笃定,爸爸的声音就该是这样的,他忽然就开了口,稚嫩的童音听起来奶声奶气的:“你是爸爸吗?”
方靖之握着手机,忽然整个人就怔住了。
像是全身的血液都向头顶涌去,他全身冰凉,脊背僵硬,一双眼睛渐渐的睁大,睁大,可眼前的一切却开始闪,不停的闪,他的耳边仿佛是风声呼啸,呼啸之后却又是一片摄人的静,只有那稚气的声音,一遍一遍在他耳边回荡。
你是爸爸吗?
你是爸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