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氏听得侄儿这般说,却是撇嘴道:“你的事情,我说了也不算,自你自己去就去了,怎的还带着你沈妹妹一同去,她一个小姑娘家,心又软得很,做起事情也不晓得要好处,你倒是干脆,也不管她辛不辛苦,带着就走,哪有十二三的小姑娘整日拿着笔写来算去的?我给她做的好衣裳都没机会多穿,回回要给她试都说要出门,不好太过惹眼!”
裴继安却是不去管其他的,开口便问道:“念禾的衣裳做出来了?”
郑氏没好气地应道:“做出来又怎的?也没机会穿!”
又喋喋道:“毕竟是河边的小屋子,你同处耘去也就罢了,怎的我听你沈妹妹话中的意思,处耘倒是不去,她却要跟着去?”
裴继安此时心中却是有点发起虚来。
他又惦记着沈念禾的新衣衫,想要看她穿一穿;又觉得河堤边上新建的小公厅里头多是男子,虽然自己设法把那赵、李两个女账房重新借了过来,毕竟不太中用,如果穿得太过好看,怕是又要招来不知什么坏人。
那沈妹妹这一向越长越好,当真是女大十八变,又因她算学出挑,人也亲和,品、貌、举止,无一不是等闲难遇的,小公厅里头上上下下,尽皆佩服,只是碍于男女之别,又因自己交代过,那两个女账房帮忙看得死,才叫外头人不敢多来觊觎。
可若是因为这个原因,不叫她去跟着看河堤,裴继安却又更放不下心。
——圩田一修少说也要一个多月,自己七八天都未必能回一趟家,若是期间那沈轻云的消息传出来了,他又不在边上,难道要看这沈妹妹一个人独自舔舐伤口?
这叫他如何放心?又如何忍心?
况且人离得一远,感情就淡,如若期间发生什么事情,忽然出得什么新人把这沈妹妹骗了去,那他去哪里再寻一个出来?
倒不如带在身边。
索性理由是现成的,只要自己提得出来,她从来不会拒绝。
裴继安心中矛盾得很。
他有些摸不准自己心思,可在摸清楚之前,却是半点不肯把手放松了,只想先将人霸在身边再说。
然而见得沈念禾对自己毫不设防的样子,他的心思又复杂极了。
一方面,裴继安乐得见到这沈妹妹全然信赖自己,最好他说什么,她就听什么、信什么,左右他不会叫她吃亏的,事事总会帮着着想。
可另一方面,他又觉得自己的行为腌臜极了,也不问对方所思所想,就代她做了决定,也不管对方究竟对自己是什么意思,就强行把其人其余出路全数斩断。
而这样的恶劣的行径,这沈妹妹,居然毫无所觉!
如果换一个人来,用的是同样的法子,她岂不是当即就要受骗上当,无知无觉地上了贼船?!
如此邪恶心思、龌龊手段,她怎能一点防备都没有??
裴继安越想心中越憋火,见得沈念禾的时候,难免就带出了两分,嘱咐她的话里头都多了几分严厉。
“但凡是男子,难免就会生出坏心思,你今次随我去跟那三县圩田之事,虽然是在河岸边上的小公厅里头,却也要多做防备……”
沈念禾不等他说完,就笑了起来,道:“三哥不是才同我说已是把那李账房同赵账房都寻了回来吗?有她们两个陪着,我哪里会遇得什么事,况且这一回小公厅当中多是我识得的旧人……”
“旧人也未必好到哪里去!”裴继安肃声打断道,“若是新人也许还要多想一想,可遇得旧人,却都是知道你脾气的,一旦起了坏心思……”
说得好似个个男人都别有企图,沈念禾稍微不留意,就要羊入虎口一般。
沈念禾不由得失笑道:“三哥想多了!我又没有什么值得人起坏心……”
她笑眯眯的,眼睛弯成一道弦月,嘴角微微向上,看在裴继安眼中,简直像是一颗五月里的红樱桃,皮薄肉嫩,甜丝丝的,又不舍得吃,放在手里怕碰坏了,含进嘴里也又怕给压破了。
什么想多了!明明是考虑得太少了!
第202章 吵闹
自己精心护花,若是给别人伤了,裴继安简直想都不敢想。
他见得沈念禾半点不放在心上,知道多说无益,索性去交代谢处耘,道:“等到去得小公厅,看着你沈妹妹,莫要叫外头人欺负了她去。”
谢处耘嗤笑道:“三哥,你当真想得太多,也不晓得是谁欺负谁呢!当日在小衙署时上上下下就有些怵她,况且又有你我在后头盯着,谁人胆敢胡来?”
又把当日谢图的事情说了,道:“……你是没瞧见,她把那椅子一架,那谢图就被压着起都起不来!便是我不回来,我看她也吃不了什么亏!”
他眉飞色舞的,正要好好形容一番当时沈念禾砸水壶、摔椅子的利落,见得裴继安面色不对,登时觉出不好来,忙把脸色收敛了不少,拍着胸脯保证道:“三哥,我晓得了,你只把沈妹妹交给我罢!”
裴继安信他才有鬼,思来想去,还是打算自己时时抽出点时间来看,一是放心,二是隔一会见一下这个人,就当时休息了,也是好事。
他这一处还做着各色准备,没两日,宣州就来了消息,说监司里头叫他过去有事分派。
***
郭保吉才把人召来,也不说什么多余的话,径直便道:“明日就开始征召民伕,清池、宣县、丹阳三地各出人手,你做领头,务必要五天之内,把人给凑齐了。”
裴继安十分惊讶,道:“监司,中书还未回折,万一朝中不同意……”
一路不同于一县,宣县修圩田只要州中给复就够了,可如果想要在宣州修圩田,如此浩大工程,必要朝中同意才能行事。
如果未得回复就擅自做主,就算没出事情,也能被人挑出毛病来。
郭保吉半点不放在心上,斩钉截铁地道:“本官说要修圩田,这圩田就必定会修,朝中同意也要修,不同意也要修!你先把人手召齐了,不要耽搁将来春时农事!”
他这般大包大揽,裴继安反而有些忧心起来,提醒道:“监司,一旦御史台有人弹劾……”
郭保吉冷哼一声,道:“那等言官,从来只晓得说窜来跳去,当真做起事来,一个两个都没了声息,理他们做甚!”
又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既是敢扛这一桩事,就有把握把事情办妥,你只管修你的圩田,不必管朝中是什么态度——有我在一日,便能顶一日,便是有一时我顶不动了,也有郭枢密在后头。”
他半点也不避讳,语气全里是将门世家底气撑出来的信心。
“你那上折我看过数回,写得甚是清楚,谁人也挑不出什么毛病,如果中书同意最好,即便不同意,陛下下了令来,我也能说此处民伕已经征发,不能轻易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