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向北同被踩了脚一般,当即就要跳得起来,反驳道:“我嫉妒他??我嫉妒他??他生得那样一张脸,同个娘娘腔似的!他……”
“你一个大男人,眼睛只会去看人相貌?”郭东娘冷嗤道。
郭向北气得鼻子一歪,怒道:“姐,他人也是一滩烂泥,半点上不得台面,也不知道爹是怎么想的,给那裴继安在此处胡乱分派,库房重地,哪好给那等野猫野狗都往此处跑,畜生有畜生的道,做什么要来抢人路?”
冷嘲热讽的。
背后听得旁人议论,还是在这样的场景下,实在尴尬得很,沈念禾本想等人走了再出去,只是还未来得及后退,那郭向北就转回了头,见得沈念禾站在对面不远处,也不知道站了多久,又听了多少,登时面色大变,愕然道:“怎么是你?你跑来此处做什么?”
沈念禾实在不想同此人行礼,只冲着郭东娘点了点头,打一声招呼道:“郭姑娘怎么也来了?”
她觉得尴尬,郭东娘又何尝不尴尬,此时简直恨不得把那弟弟一巴掌拍回娘胎里,一时只好讪笑道:“我这弟弟说话行事都不甚靠谱,时常做错事、说错话,偏偏年纪又小,脾气倔得很,不过其实是个刀子嘴豆腐心,时常说了不好的话,心里后悔极了,偏要嘴硬,我怕他惹事,就跟着来看看。”
暗暗代郭向北道了一回歉。
沈念禾倒不觉得郭向北会后悔,只是郭东娘既然愿意罩一层遮羞布,她也愿意领了这个情,便笑道:“是来探看库房的吗?我在后头还有事,就不多留了,两位慢来。”
一面说,一面就要往外头走。
正走到一半,忽然听得“阿嚏”一声,震耳欲聋,房梁上的灰尘都被抖了不少下来。
沈念禾回头一看,却是那郭向北把手要去擦鼻子,被郭东娘忙递了帕子过去,怒声拦道:“拿帕子擦!”
郭向北就接过帕子擤起了鼻涕。
此处库房乃是仓促而建,一切为着方便建造堤坝同修造圩田,是以略有些阴冷,郭东娘站在原地,边等弟弟边把脚在地上跺来跺去,显然是也是觉得冷。
沈念禾只觉得有些看不过眼,想了想,就把身上的褙子脱了下来,上前几步,送得过去,笑道:“郭姑娘若是不介意,不妨披一披这衣服——我今日才上身,只穿过这一回的。”
又道:“库房寒得很,当日我头一回来,回去险些伤了风,还是小心为上。”
郭东娘连忙推拒道:“这怎么行,这里这么冷,我体格康健不打紧,你一看就是体弱的,比不得我,还是你穿罢……”
沈念禾便道:“我这就出去了,公厅里还有呢,你若是不喜欢,等出来再还给我就是。”
口中说着,笑一笑,提着灯笼就走了。
郭东娘把那褙子接过,连声道谢,见得沈念禾对自己笑,一时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那笑同往日爽朗的笑容不太相同,连牙齿也不露,含蓄腼腆得很。
等到沈念禾走得远了,郭向北就忍不住提点自家姐姐道:“姐,你能不能不要学别人这样笑,笑得我看着瘆得慌!”
郭东娘啐他一口,道:“我呸,谁笑起来瘆得慌!我看你是欠揍得慌!”
手中却是抱着那褙子不放。
郭向北走了几步,身上越发觉得冷,转头见得二姐拿着褙子不穿不上身,看了好一会,不由得问道:“姐,你不冷啊?”
郭东娘道:“我自小就不怕冷,只怕热,况且今日里头是里衫,外头又套了骑装,一路跑马,已是跑出一身的汗水——你忘了小时候娘还说我是小火炉了?”
郭向北正等着她这个答案,闻言大喜,看着姐姐手里拿着的沈念禾给的褙子,伸手想要去拿,只是从小被打怕了,那手想伸又不敢伸,口中则是道:“姐,你既然不穿,不如给我穿吧?我当真有点扛不住,这库房怎的这么冷的!当真见了鬼!”
郭东娘瞪他一眼,道:“姑娘家穿的衣衫,你也有脸要?也有脸穿?!”
话虽是这般说,再怎么不愿意,毕竟是自己弟弟,她还是把那褙子递了过去,又将他手中灯笼接了过来。
郭向北乐呵呵把那浅青色的褙子罩在身上,虽是小了点,然则两层布一盖,果然暖和多了,一时脸上也笑了起来,进得门,有一下没一下地查库。
***
且不说库房之内,姐弟二人在里头晃来晃去,晃了半天也没晃出什么接过来,隔壁的公厅里头,郭保吉却也寻了过来。
他轻车从简,不过带了两个幕僚,又不曾着人打招呼,更兼平日里头出来见下头人的机会并不多,这小公厅多是从各地县镇、县学、乡学抽调上来的,以人都走到公厅里头了,才堪堪被一个清池县的小吏认得出来,正要叫唤一声“郭监司”,被郭保吉做个手势拦下,示意他过来。
那小吏且惊且喜,连忙上得前来,小声叫一声“郭官人”,又急急道:“监司是不是来寻……”
他话没说完,就听得郭保吉道:“裴继安在何处?”
小吏急急道:“裴官人在里头——小人带监司过去!”
一面书,一面已是在前头带路。
裴继安半点没有准备,可见得郭保吉过来,却也不慌不忙站得起来行礼。
两人寒暄了几句,裴继安又说了几句进度,见那郭保吉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略一思忖,便想到了两分,笑道:“郭向北昨日才来,正在熟悉此处环境,此时应当在库房里头……”
郭保吉一下子就来了兴致,应道:“听闻库房是谢处耘在管?”
裴继安点头道:“处耘管得不错,下头管库一个两个都服气得很,少有怨言……”
一面说,一面已经在牵头带起路来。
他见郭保吉只带着两个人,又穿着常服,便也不多叫人作陪,只自己在前头带起路来。
几人跟着裴继安去得库房,召来门口的人一问,对方却道:“外头来了一批砖,谢小哥同人去点砖了。”
郭保吉叹道:“这个蠢的,下头许多人,怎的就学不会用……”
不过脸上却不乏笑意,又道:“这个性子,亏得没去军营,不然要同我从前一样抢着打冲阵了。”
第207章 凑巧
谢处耘不在,只能由裴继安一面领路,一面向郭保吉解说此处存砖多少、木料多少、结绳多少云云,又说库房是怎么布置,为什么要如此布置,最后笑道:“乃是处耘一力操持——他从前在宣县时同个孩子似的,后头去得州城,有监司提携,又得去州学读书,实在进益不少。”
郭保吉走了这一路,又被裴继安轻轻一捧,纵然知道其中多有不尽不实,可还是止不住有些舒坦起来。
他自认对谢处耘这个继子已经尽量一视同仁了,只是从前孩子小,又多有顽劣,是以没能在州学读下去,却也不是自己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