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仪门官的嘴角直接给打出了血,此时摸着脸,却是头也不敢抬,腰也不敢直,只得隐忍地连连道:“是下官的不是……”
一面说,连嘴巴都来不及抹,匆匆就推门往里头走。
垂拱殿外本来守卫着数十名禁卫,方才见得周承顺打那仪门官,个个都看了过来,却又不敢靠近,好容易等得此处事情好似平息了,更是低头不敢再去窥视,唯恐自己脸上也要挨上一下。
周承顺见无人敢看自己,边上另几个黄门也是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的样子,而一旁的傅皇后却是召来另两个守门人问话,知道来了机会,等先头那仪门官进得殿门,便不做丝毫犹豫,立时跟了上去。
他步伐又快又大,哪怕特地踮着脚,靴子同垂拱殿外金砖地面相碰,依旧发出踏踏的声响,是以等还没等将门推开,众人已是反应过来,守在门口的黄门官当先扑得上去,大声叫道:“殿下不可擅闯!”
然而他终究晚了一步,给周承顺将门用力推得大开。
傅皇后见得儿子冲得上前,已是立时跟了上去,此时见门已开,当即就要打头上前,才走几步,却见周承顺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等到越过他往前看去,却见垂拱殿中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无,唯闻众人呼吸声、风从外往内吹动的声音。
“太子何在?!”
周承顺面色遽变,转头朝着门外众人厉声喝道。
早已追进去的仪门官“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膝行几步捉着周承顺靴子,带着哭腔道:“殿下,太子行踪,下官如何敢打听?!殿下未得天子召唤,不得随意进殿,还请给小人留条活路罢!”
他叫着叫着连声音都变了调,哭得十分可怕,又“叩叩”地不住往地上磕头。
周承顺只觉得烦躁不堪,把脚往他胸腹处一踢,喝道:“太子何时走的?”
那仪门官只会磕头,旁的一声不吭,外头禁卫官进又不是,退又不是。
周承顺在此处跟个小官纠缠不休,傅皇后看得十分不悦,开口拦道:“行了!”
她偏过头,正要吩咐,却见远处地上不知什么东西黑黑红红的,颜色十分奇怪,仿佛油脂似的,正反着光,心中忽的一跳,上前几步就要去看。
周承顺反应极快,见她如此动作,转头一看,立时将地上仪门官的发冠抓了起来,提着他的头,指着前方地上黑红之处,喝道:“那是什么?!”
他逼问半日,垂拱殿中个个都似锯嘴葫芦似的,一个字都问不出来。
傅皇后前头虽然有几人拦着,却也不敢十分用力,让后头一个宫女推搡开去,又撞到前头,几乎是连滚带爬到得那反光处。
那宫女蹲下身子,甚至来不及去缓一缓头晕,已是整个人趴在地上闻了味道,又用手沾着舔了舔,当即惊叫道:“娘娘,此处有血!”
这话犹如当头一棒,打得傅皇后几乎要站立不稳。
方才仪门官已是说了,今日陛下没有让人进去伺候,那么此处血迹自然不可能是下头人的。
血迹在阶下,周弘殷从来高坐上头,更何况他祸害遗千年,不可能出事。
出事的只能是周承佑。
周承顺听得那宫女说话,半步都不停留,也不顾傅皇后,当即掉头往外走,走到一半,见得门口有个宫女双手捧着一个托盘,那盘中不知是什么东西,长长的一根,想也不想顺手就抓了过去,等握在手里了,才发觉原是一柄尘拂。
他抓着尘拂不放,回头叫了一声“母后”。
傅皇后当即反应过来,跟着往外走。
垂拱殿内无一人敢拦。
两人快步向西,不用交流半分,已是不约而同向着福宁宫而去,才行到半路,见得对面一人跌跌撞撞跑了过来,喊道:“娘娘,太子……太子他……”
***
宫中这一对母子在找周承佑,万里之外,翔庆城的州衙之中,郭保吉也在说着周承佑。
“我等并非造反,陛下只是患有脑疾,心疾,又为奸人所惑,才会做此出如此荒谬之事,可朝中犹有太子在,太子乃是正统储君,真龙之体,待得陛下退位下,太子亲政,自会拨乱反正……”
下头军官们个个义愤填膺,仿佛立时就要抄家伙杀回京城一般,还有人提议要拥立郭保吉为帝。
郭保吉自是推拒连连,甚至把那提议之人骂了个狗血淋头,好险亲手拿鞭子打了,最后说得口干舌燥,费了半日唇舌,才将众人安抚下来,又一一打发出去。
将此处事情做完,他慢慢坐回了桌案后头,正梳理自己方才说的话同做的事,谢处耘的反应,又反复回忆裴继安的反应,正想着细节,忽听得些许细微声响,当即一惊,立时抬头道:“谁!”
他此刻警惕极了,口中叫着,右手已是同时摸向了腰间配剑,正要将那剑抽得出来,却听得一人道:“监司当用饭了。”
郭保吉定睛一看,这才认出对面是自己用了多年的亲兵,想是先前在外头等了半日,只是人太多,不好进来,此时才终于提来了饭盒。
那亲兵道:“竟是误了一个多时辰,监司的胃又不是铁做的,如何受得了?”
郭保吉微微一叹,正要过去,忽然想起一件事,问道:“谢处耘吃过了没?”
亲兵哪里会那样手长,自然不知道,只是他跟着郭保吉这许久,十分清楚对方意图,立时就回道:“想来没有来得及吃……不如我去请谢小公子过来?”
郭保吉才要点头,忽的摇了摇头,指着桌上的大木盒子,道:“不必摆了,收一收,再叫厨房做几个菜,一同送去谢处耘那一处,我与他一同吃。”
他说到此处,忽然转头交代道:“今后不要叫他谢小公子,叫他小少爷便是。”
第374章 我不要她的东西
等候亲兵去备菜的时候,郭保吉重新坐回了桌前。
直到反复确认过门已经关好,屋中此刻并无旁人,他才将握住剑柄的手缓缓松开,低头一看,手背、手腕已是青筋暴起,虎口处因用力过度,发白的颜色半晌没有消退,甚至整只手掌都在痉挛,微微发着颤。
他往椅背处靠去,闭上了眼睛,本想休息片刻,可还没过一个呼吸,脑门、脑后就开始突突直跳。
长子毛病甚多,眼高手低,次子更是从小闯祸到大,廖容娘本是断弦再续,所谓衣不如新,人不如旧,可究竟是自己亲生儿子同共同度日的妻子。
郭保吉缓了半日,也未能从那一股情绪当中脱身出来。
他早已知道京城里头形势极差,也明白当日天子要将自己两个儿子留在京中,乃是作为人质。
郭家势大,在军中影响深远,若非翔庆战事吃紧,实在寻不到合适的人选,周弘殷是决计不肯叫他再去领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