邀春变脸极快,很快又恢复了可亲的模样,亲昵地替曾氏掸了掸肩头不存在的灰,继续苦口婆心地:“我们老爷夫人子嗣艰难,拢共就小姐这么一个女儿,也没什么旁支的叔伯兄妹,想来想去也就是表少爷最亲了,听说表少爷在考功名,他们也是多有关心的…表夫人想想,表少爷若是今后中了进士,老爷会不对他扶持提携么?”
“——可表夫人您这般目光短浅,偏跟那等下作妇人站在一起,还跟她学着张口讹钱,没得失了体面,又无端与我们岳府生分了,小姐心里也定是对表夫人生了几分失望,被闹得心里不舒服了,方才才会那般对表夫人的。”
“——表夫人可要摆弄清楚,您才是我们正经表亲,我们是独不愿意认她罢了。她是个什么身份,也敢来充我们的亲戚?别的不说,若是给这京城的官眷们晓得,我们有个生了傻儿的亲家姑母,岂不是要叫人笑掉大牙?”
曾氏不觉怔松起来,邀春话说得有点多,她脑子一时不大反应得过来,但最令她听得入迷的,是最先那几句扶持彭慈平的话。
曾氏喃喃道:“舅父当真会扶持慈平?”
邀春语焉不详地:“那要看表夫人了…”
曾氏眨了几下眼,眼睛越来越雪亮,她忽然联想到自己一跃成了京城官夫人的画面,待那时,她再回绍通时,那些往日对她颐指气使过的官家小姐和夫人,肯定都要过来巴结讨好她!
脑子通了,想事自然就更快。
转而,曾氏便想起躺在里头打赖的彭慈月,按她官家夫人的眼光来着,这种不要脸的事,当然是失了体面不能干的。
当下,她便对祝彭氏生出了几分鄙夷。
曾氏狠抿着嘴,心头很快便忖度出了结果:“姑娘放心,我这便把那赖婆子给带走,绝不给舅父舅母与表妹添麻烦。”
“——对了,还有月姐儿,叫她千万不要回绍通,那老太君的身子可硬朗着呢,天天能吃能睡的,半点毛病没有,说染了病那事儿啊,是我们里头那缺德姑母给想出来的,就是为了要把月姐儿给骗回去嫁给她那个傻儿子!”
曾氏越说越是气愤难当,俨然把自己刚才在厅里的一些话,给忘了个精光。
她转了脚,正欲回厅中,又扯了扯帕子,狠心从手上撸下一只玉镯递给邀春,面色霭霭地:“我这匆匆忙忙地来,也没准备什么,这只镯子就当是给表妹的见面礼了,还请姑娘代为转交,以后要是有机会,我肯定来住上几天,到时候再和表妹好好叙叙话。”
厅里头,祝彭氏等了好一阵,也不见再有动静,腰间倒真的有些隐隐作痛了。
她生孩子生得早,现在也是年近四旬的光景,在这沁凉的青石地板上躺了少说得有一刻钟,因为刚才明显出了丑,老长时间手脚僵了都不敢动动舒缓一下,后背也有些硌得生疼,可曾氏那蠢货半点音都没有,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正当祝彭氏在心里咒骂曾氏,并暗暗叫苦之际,曾氏火急火燎地回厅了。
曾氏一出现,便冲那几名仆婢指挥道:“快、快些把姑母抬回马车上,咱们该回去了。”
祝彭氏险些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便也忘了要继续装死。
好几蓦地张开眼睛,瞪着曾氏:“你说什么?”
曾氏充耳不闻,只催促那几名仆婢,尤其是方才强行去押彭慈月的:“姑母肯定是马车坐太久,积年的腰伤发作,自己动不了,这样没皮没脸地躺在人家厅里成何体统?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些过来抬姑奶奶?利索点儿,咱们已经看过月姐儿,也圆了老太太的愿,这会儿该走了。”
“不,我不走!”
祝彭氏气得两肺直炸,简直想爬起来扇她一巴掌,无奈浑身僵硬,只顾乱手乱脚地,扑打着当真要来抬自己的仆妇,尖声道:“曾氏!你脑子让驴给踢了?就这么走了咱们什么也得不着,白来这一趟是给她们取乐着玩儿不成?”
“姑母想讹诈银钱,被告发了可是要被刺字的,我们可不陪姑母丢这个人冒这个险。”
曾氏拿眼去横那几个畏畏缩缩的仆婢:“怎么?合着我这个主子说话就不管用了?还是你们真想进大牢被打板子刺字流放?”
那几人前头被岳清嘉一吓,本就记记惦惦地有些畏缩,听了曾氏也说这样的话,顿时吓得皮紧毛竖,再不顾及许多,三两下制住了祝彭氏,便麻溜地往外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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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氏好不容易安抚好了彭慈月,急急赶到正厅,就见那一伙人又乌拉拉地,抬着个被捂了嘴的祝彭氏往外跑,个个神色慌张不知为何。
见了钟氏进来,岳清嘉起身卖乖,甜甜地喊了一声娘。
钟氏疑惑:“她们这是怎么了?”
“给打发走了呗。”
岳清嘉也不想细说这个,她更关心女主小宝贝怎么样了,有没有吓到有没有伤到有没有ptsd。
可惜钟氏没那么好糊弄,她找邀春问清楚了事情经过,嗔目注视岳清嘉:“得亏那曾氏是个好糊弄的,不然看你怎么收场?罢了,既事已了,我只问你,你以后可还干这样的蠢事不干?”
岳清嘉立马表现得声怯气短:“再不敢了。”
钟氏头痛地揉了揉眉心,叹气:“你怎么就不能和慈月那孩子好好相处呢?”
岳清嘉竖指发誓:“我保证,我以后一定和表姐好好相处。”
不仅好好相处,最好比男主还要先一步,把她捧在手心里宠才行。
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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宏阔大气的宅府中,康子晋与梁致跨过月洞门,走上一座跨水而建的水榭。
梁致负手对着湖面,雅逸的眉目间,掺了几分反抗失败后的呆滞感,整个人看起来颇有些沉郁不扬。
而康子晋则坐在栏椅上,上半身像没骨头似的倚着柱,一臂还搭在靠背上,那幅倜傥不羁的模样,让人毫不怀疑他下一刻便会把脚给翘起来。
“在想什么?”
康子晋懒洋洋地发问。
梁致转了过来,他的声音疲惫又低沉:“表兄,你该知我心思的。”
康子晋徐徐挑起嘴角: “致弟在记挂彭姑娘?”
苦涩爬上梁致的眉间,他面色颓唐:“我对不住她,我…”
康子晋则噙着笑摇摇头:“恰恰相反,致弟既是已然负了彭姑娘,不如就此忘了她,对她来说,才是最好的。”
听了这话,梁致诧异:“表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