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会想抱住她,一定是因为他同情这位施主、可怜她命运多舛吧。
谢薇在深深的黑暗中感觉到了暖意。
那暖意就像是活物,每次在她难受难忍的时候自行出现,给予她安宁的温暖。她拥着那片暖意,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这充满弹性的柔软,全然不怕这暖意突然要她付出代价。
她是认得这片暖意的。
“……大、郎……”
迷迷瞪瞪地用黏黏糊糊的起床音去唤面前这片柔软的温暖,谢薇撕开有千斤重的眼皮,对上了眼前那张充满慈悲气质又略带禁欲的脸。
闭目的大郎还是一如既往,这让谢薇含笑从他饱满的胸肌上抬起小脑袋,先啃了一口大郎的下巴,再亲亲大郎闭着的眼皮。
“早,大郎。”
慈航困顿至极,这一个半月来他每日都以自身血肉滋养谢薇,并用佛力一点点地散去堆积在谢薇识海之中的杀气、煞气与嗜血的暴戾。
也是慈航修为深厚,寻常人要像慈航这样献身,哪怕没被谢薇直接吸成干尸啃成排骨,恐怕也得被谢薇的杀气、煞气与嗜血的暴戾污染了识海。
就是这样一来,饶是慈航有着渡劫期的修为也难免疲惫。随着谢薇的修为大境界三-级跳升至合体期,慈航身心与修为的耗损程度也达到了巅峰。
怀中的谢薇一动慈航就感觉到了,只是他太过疲惫,又觉得直接对上谢薇实在尴尬,这才装作睡着的模样闭眼假寐。倒不想怀里的谢薇会蹭上来咬了他的下巴。
谢薇的这一咬并不疼,就是微微的痒。然而惊骇之下,慈航差点儿下意识地就要睁开眼睛。袖袍里的双手紧握成拳,慈航终究是忍住了,没睁眼。
谢薇却是浑然不觉他的忍耐,直接亲了亲他的眼皮。
这一次,慈航睁开了眼。当他对上谢薇的视线,谢薇面上的笑容忽然凝固。
“对不起,我认错人了。”
面上血色尽失的谢薇完全清醒了过来。
慈航与大郎长得一模一样,看她的眸光却是天差地别。
她一对上慈航的视线,就因为慈航眸中隐着轻微不喜的忍耐而想起了大郎已经死去的事实。这下她再是睡昏了头,也不会将慈航看成大郎。
“……尊者莫怪。”
一骨碌爬起,谢薇双脚一软就要摔回稻草里——慈航与她身处一座小庙之中。
小庙是砖瓦结构,但因常年无人居住,又历经战火的洗礼,已经破败不堪。
庙外天光大作,暖烘烘的阳光从破庙漏雨漏风的屋顶上透入,碎裂四散在稻草之上。这里并不像谢薇之前所以为的那样黑暗无光。
谢薇之前是身心都到了极限,这才出现了视觉障碍。
破败的小庙里哪里找得到棉被褥子?稻草已经是慈航能找到的最好的保暖物。
慈航虽是须弥山尊者,在佛国身份非同寻常,在修真界又为人敬重景仰。但他常伴青灯,对于外物并不上心。不论身上披的是须弥山至宝的僧伽梨,还是身下垫的是寻常稻草都不妨碍他修行。
“谢施主小心。”
“多谢尊者。……对不住,我又给尊者添麻烦了。”
被扶住的谢薇匆忙瞧了波澜不兴的慈航一眼便连忙站好,向后退开一步离开慈航扶住她的手,连慈航的衣袂都完全避开。
她真诚地低下头,朝着慈航道谢,又向着慈航道歉。
谢薇的目光一次都没有再落到慈航的身上。更不要说与慈航视线相交。
本来就严正端庄的面容再添严肃,慈航被咬的地方仿佛不是下巴而是心脏。他微微蹙着眉头,困惑地感受着自己那像是被小猫挠了一爪子的心,同时又难以遏制地去嫌弃谢薇那翻脸不认人的功夫。
谢施主待他的化身与待他,为何差了这样多?
……确实,他的化身不是他。可他的化身也是他的一部分啊。
“谢施主——”
慈航张口,也不知自己是想说些什么,但听一声哼笑不解风情地横插-进来。
“这可真是……怎么说好呢?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稻草窝?”
人影从天而降,手持乌金铁扇的俊美男子一身招摇过市的打扮,降临在小小的破庙之中。
谢薇只觉得自己看见了一只开了屏的绿毛孔雀。
“鸠施主。”
慈航与来人寒暄一声,不自觉地双眼微眯,勾出抹不耐烦来。
“尊者倒是好兴致,竟躲在如此清雅寂寥的地方独自享受。”
戏谑地视线扫过谢薇的脸,似笑非笑的鸠兰夜以扇子轻敲自己嘴唇,口中话语似是无意般加重了“独自享受”四个字。
谢薇对这开屏孔雀一样的男人并无好感。这人几句话说得难听,什么叫慈航尊者“独自享受”?她不是人吗?慈航尊者哪里是“独自”了?在这种破庙里待着又哪里是享受了?这不是含沙射影她不是人是玩具,还在供慈航尊者消遣是什么?
好家伙,这说一咬二的……啧,一张口就知道是老阴阳人了。
慈航并未像谢薇那样将情绪写在脸上,他口中宣了声佛。立掌道:“鸠施主可是没看到门外的波牟提陀弟子?若是这般,鸠施主应当请医修看看眼睛。若是你这双眼睛治不好了,还得早想法子,以免日后影响正常生活。”
哦,怼得漂亮。
谢薇在心中给了慈航一个大拇指。
鸠兰夜轻笑一声,也不与慈航计较。倒是破庙之外他那些心腹手下差点儿没紧张得把心脏从嘴里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