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气息的谢薇半边身子埋在落叶里,她的血浸润了周围的泥土,使得棕色的泥土呈现出一种奇异的紫色。那紫色还在顺着地形弧度不断往下蜿蜒。
晨雾还未散去,湿润的空气又冰又冷,还充斥着一股隐隐的腥气。有人破开这氤氲雾气,往谢薇走来。他步子不快,显然不急,面上也全无担心之意,更甚者还带着一抹笑容,仿佛要迎接多年未见的恋人。
“师尊?”
鲜红的凤凰翎扫过落叶,青年在谢薇的面前跪了下来。他小心翼翼地将手指探向谢薇,待确认谢薇没有呼吸之后又将手指移动到谢薇的颈子之上。
谢薇当然也没有脉搏。她心脏破裂,全身骨折,是神仙难救。
“师尊……”
青年流下了眼泪,他拉起谢薇的手动情地亲吻着。
“你终于、终于又回到我身边了……”
“你不知道我等这一天,究竟等了多久……我为了这一天,究竟做了多少……”
谢薇的手骨折断,被青年拉着就跟折断的树枝一般以畸怪的形状在空中摇晃。青年却是浑然不觉,仍在喃喃自语。
“都怪师尊你要离开我……”
他不清楚自己是什么,他也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只是当他意识到自己是一个“个体”的时候,他已经存在于那里很久了。
没有人和他来往,他们说他是妖,是魔。也没有妖与魔和他来往,因为妖本能地怕他,魔本能地厌恶他。
他孤独了很久,久到他都快忘记自己还是一个个体。然后,有人捡到了他,成为了他的师尊。
“是吗?你不知道自己父母是谁啊。……那你就叫思亲吧。”
思亲思亲,思念亲人。
他的亲人就是师尊。
唯有师尊是他唯一的亲人。
师尊花了几年教会他说话,花了十几年教会他习字,花了几十年教他制丹炼药,花了上百年教他吸纳天地精华,提升修为。
几百年间,师尊日日夜夜陪在他的身边,与他同寝同住,同食同浴。
他开始对师尊有了非分之想。
“师尊,你说我把名字改成‘思卿’可好?”
快一千年后,他实在受不住这份相思煎熬,撒娇地拉起师尊的手,在师尊的手心里写下“思卿”二字。
待他近千年不变的师尊一怔,跟着起身收回了手,淡淡道:“……这倒是为师疏忽了。思亲,为师对男女情爱无甚兴趣,莫让为师耽误了你。你即日便收拾行李,待做好准备便到外头开辟自己的洞府去吧。”
他愕然,没想到自己不过稍微透露出自己的心思,师尊就要赶自己离开。
回想师尊往日待自己极好的种种,他不信师尊对他无意,只当师尊是碍于人伦道德这才不肯与他双宿双栖,当下便将师尊强行推倒在榻上。
“我不信!我不信师尊您一点都不喜欢我!您那样疼惜我!甚至为我取了‘思亲’这个名字!这不就是让我一直思念您吗!?”
师尊一巴掌打歪了他的脸。
平素温和如水的女人一脚踹开了笼罩在她身上的他,吐出两个让他浑身鲜血都凝结成冰的字:
“出去。”
他不懂啊,他不明白师尊为何能那样决绝。他狼狈地跑了出去,冲出师尊的洞府在外头游荡了数月之久。
数月之后,他实在按捺不住心痒,再回师尊洞府。他心中忐忑,一见师尊就跪到了师尊眼前,凄然泪下道:“师尊、师尊!是思亲错了!是思亲错了……思亲往后再也不会忤逆师尊,师尊说什么,就是什么。思亲只求师尊留思亲在您身边,不要赶走思亲——”
他的师尊没有说话。那个宛若高山冷月、雪山红花的女人只是挪开了视线,说了句:“起来吧。”
他喜极而泣,见师尊也不再提让他出去自行开辟洞府的事,以为此事就此揭过。
得知师尊即将踏破虚空白日飞升是在那之后不到一年的事。
“待这最后一炉秘药出鼎,我便会找地方服下这些秘药。”
大乘期巅峰,再服秘药会如何?
自然是达到大乘期大圆满境界,开始有踏破虚空之能。
“师尊的意思是……?”
“这洞府今后就随你处置。我不会再回来了。”
迟钝的他这才一点一滴地回想起这一年来自己不愿意面对的种种。
他的师尊再不在他的面前自称“为师”。她再不要他伺-候梳妆,再不要他伺-候洗漱,更不会与他同食同寝。
她甚至不再叫他的-名字“思亲”。
她这是不要他了。
她早就决定不要他了。
——凭什么她能说不要他,就不要他啊?
他老实、乖巧又听话地帮助师尊炼制了助她飞升的最后一鼎丹药。
只不过,这鼎丹药已经被他加了点儿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