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居正说着干脆起身,指着舆图上东北地方对万历皇帝缓缓道:“戚帅曾说朝廷无法遏制土默特的原因是失去节制兀良哈三卫,臣也是认同的,蒙古在逐渐做大,正因如此。”
“海西女真中有一部名叶赫,不知陛下可知道?这个部落是过去没有的,他们的首领姓土默特,就是蒙古潜移默化在东北扩张的结果。”
“臣并未总结过以前的舆图变化,但倘若真有,陛下一定能看出北虏与东夷在舆图上越挨越近、连成一片,再结合历年战报,则不难发现他们时常联手对抗朝廷,而过去朝廷缺钱少饷,仅能防守,难以遏制。”
“李成梁做的那些事,臣都清楚,对内他向贫苦军士放贷,军士为还钱作战奋勇;对外他以朝廷之力节制诸部,扶植哈达部王忠、王台,以使边境和平。”
万历越听越皱眉,张居正这番对东北的陈述,与他脑海中被陈沐灌输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有很大区别,听起来就像……大明根本管不得东北一样。
朕连两万里外的亚洲都管得了,东北却管不得,这是什么道理?
“可李成梁这样长久以来对朝廷并无好处,他总是拉着这个打那个,打了那个再拉着别个打这个。”小皇帝陈述李成梁这番操作把自己都说蒙了,最后干脆撇撇嘴道:“远不及戚帅一劳永逸。”
张居正叹了口气,重复了一遍皇帝的话:“一劳永逸。”
“贼人来了,陛下需两把刀御敌,一柄常用御敌、另一柄只是偶尔防身,手上仅有一两银,刀市上一柄上好钢刀要八钱,一柄劣刀要两钱,陛下会用劣刀御敌、钢刀防身?”
张居正摊手道:“陛下知道戚帅在蓟镇修的长城花了十五万两,也应该知道朝廷豢养戚帅所练精兵的钱财每年都能在蓟镇修出四道甚至更多那样的长城。”
“每个将军有他的专长,就好比吃最贵的草料跑最长的路是上上等的良马,吃一般的草料跑得慢却善于长途奔袭的也是上上等的良马,论及朝廷名将,陈帅最能花销、长于海战陆战次之、还能为朝廷运回银两,这是海上的名将;戚帅亦能花销,长于野战守城次之,最能拱卫京畿,这是京师的名将;李帅同他们比起来就像不花钱一样,野战不弱军纪差些,只需花销些战功赏赐,便可稳住东北防线。”
跟陈沐、戚继光先花钱再打仗然后继续花钱比起来,李成梁是先打仗再花钱,而且花的钱还比前两位少得多。
“这也是名将啊。”
张居正说着摇摇头:“说到底还是过去朝廷没钱,待此战定下兀良哈大举,腾出手来……辽东就该假手旁人去做。”
他知道东北始终是朝廷的不安因素,但过去没有办法,朝廷在那里失了威望,那里的局面只有李成梁能稳住且徐徐图之。
换了别人,很难比李成梁做的更好。
说到这,张居正突然有点担心自己的身体,他得痔疮已有十年之久,这一病症始终困扰着他,不过这种担忧仅在心中留存瞬息,转而笑道:“陛下要知道,辽东李帅不可轻换,其在东北经营数年,只有他能慑服诸部;倘若要换,亦不可急换,接替其人选要妥善择选。”
“日本的陈八智有节制诸国的经验,若他不行,可使李帅之子李如松节制辽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