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那里,小白见着自家的主子,然后也从房顶上红狐狸身边跳了下来,然后拿着脑袋朝着苏梦忱的手边轻轻的蹭。
主子,你都好久没有摸过我了……
苏梦忱垂眸,看着小白谄媚的龇开牙齿,然后一笑,伸出手指在它的脑袋上轻轻的敲了一下。
伴随着将要拉下来的夜幕,一只小小的云雀在天空上逡巡一番,然后,像是一颗星子一样坠落到了苏梦忱的手心里。
苏梦忱的手一拨,便看见了它的脚下绑着的一张纸。
金色的纸张。
苏梦忱眉眼微微一展。
这样的纸,也只有那个人不嫌花哨了。
一张小小的纸上面,布满了一根根的极其细小的金线,很重。
苏梦忱一展开,然后扫了一下那张纸上的内容,然后,二指一捻,那张金线纸,便在瞬间化为灰烬。
云雀蹭了蹭苏梦忱的手指,在小白那“包含威胁”的目光下,这才挥了挥翅膀,然后“咻”的一声飞远了。
门“吱呀”一声打开,苏梦忱转头问道:“好些了吗?”
宋晚致微笑道:“没什么大碍了,太医院的小姑娘,发现了点秘事,便遭受到了毒打。”
“是有关连轩的吧。”苏梦忱含笑问道。
宋晚致道:“那小姑娘没说,但是想来差不多。怎么了?”
苏梦忱握住她的手,然后替她收了提着的篮子,一边往下面走一边道:“连政指摄政王之职,可谓大权在握,背后却另有势力。然而,连轩也不可小觑,不过,还需要一个契机罢了。”
“契机?”宋晚致转头看着苏梦忱。
苏梦忱看着她的双眸,忍不住一低头,在她的眼睑上落下一吻,含笑道:“是的,契机,一个,给与他希望的契机,沉睡的狮子就会为了自己希望的人不管不顾的冲起来,对着所有挡住他道路的人,露出王者的爪牙。”
——
皇宫深深。
在这入夏的日子里,地面仍然烧着地龙,殿内的宫女和内侍都早就已经大汗淋漓,然而,坐在那里的男子,端坐在那里,仍然披着厚厚的衣物。
旁边的内侍小心翼翼的道:“陛下,这都是摄政王批改过的重要的,拿过来给您看一下。”
男子抬起手来,低低咳嗽了一声,他拿着朱笔,翻了一两个奏折,突然间便猛烈的咳嗽起来。
旁边的宫女急忙替眼前的男子送上来药物。
“陛下,这是药。”
连轩抬起了眉眼,那一瞬,冰雪之上玉色闪动,明明消瘦至极的病容,却仿佛被晕染开一种夺目的光辉来,一瞥似乎含情,然而往里看,却只看到千里冰封。
他探出枯瘦的手,然后,端起药,喝了下去。
暗地里,那个端药的宫女松了一口气。
连轩今日精神稍微好些,将那批改的奏折粗粗的看了一遍,接着,便站了起来,去洗浴。
偌大的浴池,事先便有宫女将一切的物品都准备好,悄悄的退下。
十六折屏风在眼前展开,将浴池给围了起来。
连轩现在虽然不大好,尤其惧冷,所以浴池里面的热水已经不是热,而是烫了,浓重的水雾升腾起来,将一切弥漫开。
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年轻而俊美的帝王从来不让人近身服侍。
连轩一边扯开自己的衣服,然后转过屏风,片刻间,他的身上便只脱得只剩下一件中衣。
然而转过屏风,男子的脚步却突然停住。
水雾缭绕中,一个衣少女坐在那里,披着头发,发上插着一朵色的小花,背对着他,那身色的纱衣勾勒着少女玲珑的躯体,鲜嫩而美丽,宛如一朵将要绽放的花。
十八九岁的少女,青涩和成熟正当好。
少女娇娇柔柔的声音想起来:“妾慕陛下久矣,陛下已经二十有……”
“脱下来。”连轩的声音冷冷的响起来。
那少女一呆,而后,背对着连轩一脸绯红,她是万中无一的美人,没有谁见到她还能够脱身的,便是这宋国最尊贵的帝王也不能免俗。
她自然知道自己怎么脱衣服才最好看,于是她一边转身一边褪去身上那单薄的衣衫。
传说中俊美无双的连轩陛下,会是什么样呢?
她回头。
满眼容华。
色的纱衣落地,少女被小衣包裹的躯体盈盈欲出,然而,她满脸的娇羞和期待都在看到男子那冰冷的眼眸时候顿时一惊,而后,一道冷光扬起,一把长剑瞬间没入她的躯体。
鲜血喷出来,连轩掏出帕子擦过自己的手一边冷冷的看着那色的纱衣。
“啧啧啧,真是的,这样的美人,你也连看都不看一眼,还给杀了,真是暴殄天物呀。”男子的声音响了起来,然后,从暗处转了出来。
年轻的左相贺子归,桃花眼,似笑非笑的勾起眼眸。
连轩将帕子仍在了他的脸上。
左相的嘴角一抽,然后默默的承受住了,看了连轩那一脸的病容,叹息道:“陛下,你要将自己折腾成什么样?无忧姑娘又看不见……”
“无忧”二字破入男子的耳朵,年轻的帝王瞬间垂下了眼眸。
贺子归急忙将自己的话语给打住,那个名字,对于眼前的男子而言,无疑是死穴。
他看着他一伸病体,急忙转了话题:“你就让那连政这么干下去?他现在都在暗地里动手了,在你的眼底下虽然瞧这规矩,然而在十六州里,都已经派遣了他的人,这般步步侵蚀,后面你若是想要夺回来,可就晚了。”
连轩的嘴角勾起一丝笑:“哦。”
浑然不在意的模样。
贺子归恨不得一拳头给眼前这个君主和年少挚友打过去,但是却仍然勉强憋着气:“那么,你便等着吧。秦陵试恐怕这厮有动作,你要小心。”
连轩淡漠的道:“哦。”
贺子归看着他,忍了忍,终于忍不住怒道:“那么你便这么等死吧!我再管你我就不姓贺!你看看你死了她能回来看你一眼?!她没死能不回来?所以你就想将自己折腾死?!你!我不管你了!”
然而连轩却只是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里。
贺子归磨着牙,一甩手,然后转身而去。
连轩站在那里,看着那色的纱衣,突然间狠狠的闭上了眼睛。
手一抖,突然间猛烈的咳嗽起来,没有帕子,一丝带着黑色的鲜血瞬间便从他的口角给流了下来。
男子面无表情的擦干自己嘴角的鲜血,然后转身,朝着外面走去。
门被一层层的踹开。
连政站在殿外。
连轩看着他道;“摄政王,你一个人,去将尸体给收了,孤不愿意闻到一点血腥味。”
连政依旧弯着腰道:“陛下,您该有子嗣了。今日您杀一个,为了皇族,臣还是会给您送来的。”
连轩的嘴角勾起一丝冷笑:“哦?你试一试,这是孤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他说着,迈开脚步,朝着前方走去。
连政看着连轩远去的身影,眼底滑过一丝冷光,然后他的目光放远,接着,落到了那放在书案前空着的药碗上,嘴角慢慢的露出一丝笑意。
早夭的帝王,算不得什么。
——
自从那日众夫人来挑衅之后,小楼便再次恢复安宁。
虽然暗处有多双目光紧紧的盯在他们的身上,然而这两日,几个人都是买菜做饭,或者天气好了一起在外面游览着,更多的时候,不过是坐在院子里,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
宋晚致没有去问谢春和她父亲之间的恩怨,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一面,或者是伤痛或者是隐秘的快乐。
不必深究。
有时候,只需要陪伴和支持便可以。
宋晚致和苏梦忱一起沿着道路慢慢的前行。
明日就是秦陵试,每个人都显得兴致勃勃,大家热闹的讨论着这些年来秦陵试上出现的各种奇观。
“秦陵两边的悬崖峭壁上,是观陵道,在两边对开,我曾经有幸去观摩过,透过那云雾,一波波的人呀。”
“那么《光阴卷》是什么样神奇的东西?”
“我们只是旁观,哪里看得见这些,你以为我们在秦陵道上看得清那些东西?但是,我们见过领悟《光阴卷》的人呀!”
“什么样?是不是非常的非凡?!”
“何谓《光阴卷》?我曾经见过一个半圣领悟了《光阴卷》第五卷,简直是神奇!那半圣本来已经古来稀,然而在领悟了第五卷之后,瞬间年轻,那一瞬的霞光可以破开天际……然而可惜,她也只领略了第五卷,到了第六卷便功亏一篑了。”
“……所以说,这是返老还童?”
……
宋晚致和苏梦忱从两边走过。
宋晚致问道:“这世间可真有返老还童之说?”
苏梦忱没有说话,只是含笑看着宋晚致,然后下颌懒懒的一抬。
宋晚致顺着他下颌抬着的方向看去,只见在他们的前面,相互搀扶着一对躬身的白发苍苍的老者。
他们容颜不在,身体因为年纪大了已经开始驼着,褶皱在身上一层层的堆积,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
然而,两人的目光交替间,却带着满满的平和和暖意。
宋晚致的心中一暖。
苏梦忱道:“世人惧生死,所为颇多。有放不下的人,看不透的事,完不了的愿,勘不破的欲……从无对错,返老还童只是想要将那些放不下的,看不透的,完不了的,勘不破全部放下了,看透了,完成了,勘破了才罢。然而,生命于我们而言,就是一个过程。所以,有些东西本来便放不下,看不透,完不了,勘不破。坦然受之即可。你看那两位老人,难道就放下了彼此?人生在世,何谓圆满?”
苏梦忱将少女的手笼住,含笑:“有时候,放不下才好。”
宋晚致垂眸,看着自己的手被他笼在掌心里,那修长分明的手指在布衣下带着无人可知的强悍无匹的力度。
一瞬间,铺天盖地的情感缠绕入心间,带着让人无法言说的感觉。
她也是呀。
既然放不下,为何要执着要放下?
岂非就是那些放不下,才雕刻了一个人各种的模样?
那是生命中注定承受的轻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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