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敢打死我吗?
谢池春嘴角扯着一丝笑意,似乎在戏谑,然而那高高举起的凳子腿却依然陈在谢夫人面前。
她直直的看着谢夫人,一双眼镜带着决绝。
或许,在那绝望之下,还有着一分希冀?
她在期待什么?
她在期待着那个寒冬腊月见她在外面呆的久了就要开骂的母亲?还是期待着那个因为她练武而肿了一点就掉眼泪的母亲?
你说我不是你女儿,所以,你肯定下得去狠手的吧。
哪怕这么多年我在外面过的如何你不闻不问,哪怕我曾经满身是伤跪在你外面让你看我一眼你也没有,但是,我相信那是有苦衷的,因为你始终没有对我真正的下手,你还在这里,等待着我不是吗母亲?
谢夫人看着她。
旁边的谢琳琅怒道:“你这个不要脸的!我母亲向来便是连一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怎么可能打人?而且,你别当我们不知道,我母亲不过知己境,你能将点金圣笔写在二十多米的人,我母亲哪里伤的了你?你根本就是臭不要脸!卑鄙!无耻!”
谢琳琅的话引得所有人不停的点头。
是呀,无论这少女是不是谢池春,她都已经足够厉害,谢夫人又怎么伤的了她呢?
宋晚致站在那里,眼底终究带了一丝淡淡的叹息,苏梦忱的手伸过来,然后握住她。
而所有人都看着谢池春,不明白她到底为什么要用这个来证明。
但是,谢夫人面对着她举起的凳子腿,却没有动。
少女跪在那里,看着她。
你看得的到吗?看得到这身衣服便是你最后给我缝制的那件棉衣了吗?这五年来我穿着它,我也只穿着它。
所以现在,你能下得去手吗?
谢夫人却连目光都没有落在她身上,她的手指微微一动,然后便转过了头,看向了远处。
谢俊生的道:“你快滚吧,没看到我的母亲是多么的讨厌你?你还有点自知之明的话,就不要出现在她眼前了!”
他皱着眉头。
眼前的这个少女,真的是丢他们谢家的脸呀,这般邋遢,这般不知好歹没有廉耻,竟然还敢对父亲不敬,当真是出来惹人厌的。
但是这两兄妹的话都没有引起少女丝毫的波动,她只拿着一双眼睛看着谢夫人,过了好一会儿,方才缓缓的笑道:“您看,谢夫人,您不敢打死我,我就是……”
她的眼底似乎有一抹无法言喻的光芒闪过,然而这抹光还没彻底的侵染她的双眸,那个站在她面前温和娴静的妇人却一把拿起了凳子腿,然后,一下狠狠的甩在了少女的脑袋上!
“砰!”
少女的声音被这根木棍给打断,狠狠的一棍子,没有丝毫的手下留情。
人群中顿时响起一阵惊呼。
而在这惊呼中,人们只看到那鲜血如注,从少女那凌乱的发上冒出来,一滴滴的沿着少女那分明的五官滴落。
宋晚致的手一紧,但是却没有上前一步。
所有人都呆了。
谁都没有看到过他们尊敬的谢夫人如此狠厉的打过人。
谢夫人站在那里,淡淡的垂下眼眸,冷冷的问:“够了吗?”
少女跪在那里,刚才那份隐秘的欢喜像是陡然落入水波的星火,极快的亮光之后便是永恒的黑暗,彻底的熄灭。
然而,那撇下去的嘴角紧接着便极快的一扬,然后,猛地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妇人,凶狠而决绝的道:“你没有打死我!我还是谢池春!”
谢池春,那年她还没有真正的名字,是你翻开书卷念了一首《谢池春》,所以才有了她的名字,所以,你打得死我吗?!
所有人都沉默的看着这个少女,一时之间,不知道她到底想要干什么。
竟然有人真的想要找打的。
而在少女的话语落下去之后,谢夫人拿着那结实的凳子腿,然后,一下下狠狠的打在了少女的身上!
木棍在少女的身体上发出一声声闷响。
然而却连头也未曾低下,一双眼睛倔强的看着谢夫人,道:“如果我不是你女儿!你就打死我!”
所有人都知道,无论谢夫人用下多大的力气,但是对于谢池春而言,都不过挠痒痒一般。
但是,直到谢池春的身上开始渗透出一丝丝的鲜血,所有人才惊讶的发现,她竟然卸下了所有的武力和防备,就最为柔弱的姿态,让谢夫人打?
谢夫人扬起木棍,然后一棍棍的打在她的身上,而那个少女却站在那里,嘴角扯着满不在乎的笑意。
她的声音依旧倔强而粗嘎。
“我偏偏要说谢意安是混蛋那又如何?!他这个虚伪小人,什么当代名儒,狗屁名儒?”
“那么谢池春是怎么来的?她不过是一个被谢意安强了别人家姑娘的侮辱之物!”
“谢意安,虚伪的男人!有本事站出来呀!作为青崖书院的院长,你看看你将青崖书院的弟子教成了什么样?忠君爱国?难道不是忠于权势和虚名?”
“我呸!我谢池春不死,便一定要将你踩在脚底下!将你那伪善虚伪的面皮撕下来给所有人看看!”
“你这个龌蹉小人!卑鄙无耻!”
……
谢池春一句句的说着,周围的人听了她的话早就呆了。
谢琳琅和谢俊生听了谢池春的话,气得脸色发白,谢琳琅更是一遍遍怒骂着谢池春。
但是所有人都只能沉默。
少女的身上被狠狠的砸下一个个印记,那件夏日里依然被她穿在身上的棉衣就这样被打得破碎,里面厚实的棉花一点点的冒出来,然后落满一地。
谢池春睁着眼睛,看着那散落的棉花,手指狠狠的嵌入自己的手心,然而她却仍然扯了扯嘴角,带着满不在乎的笑。
鲜血沿着她厚厚的棉衣慢慢的渗透出来,即便她跪在地上的膝盖都在颤抖,但是,她仍然不服输的抬起头。
当她卸下所有的时候,能伤她的人,只有最亲近的人。
“咔嚓”一声,那结实的木棍再次狠狠的砸向谢池春的肩膀,哪怕眼前的妇人只有知己境,但是现在,她的每一棍,都对谢池春是全力一击。
木头落下,在少女的肩上断成两截,所有人都看的心惊,然后,将目光紧张的落到谢池春身上。
谢池春的肩膀狠狠的一塌,所有人都看到少女额头上的血混合着忍痛的冷汗大滴大滴的落下,但是在瞬间,少女却又倔强的挺直了胸膛,然后,带着一丝笑意看着谢夫人。
“你还没把我打死。”
她如是说着。
谢夫人的胸脯微微的喘息,而后一转身,拿起旁边的一个凳子,反身便对着谢池春砸了下来!
所有人都知道,这一砸,如果谢池春真的毫无防备的,那么,很可能就一命呜呼,更何况,她现在已经满身是伤。
谢池春依旧倔强的跪在那里,满不在乎的看着自己的母亲。
谢夫人根本没有丝毫的犹豫,眼看那凳子就要砸在谢池春脑袋上的时候,少女犹如冰玉相击的声音响了起来:“慢。”
然而,谢夫人根本没有丝毫的犹豫,那凳子已经挨到了少女的额头,但是一个黑影却突然间跃起,一个东西瞬间飞来,然后将谢夫人手里的东西给撞飞。
谢夫人被冲击的踉跄退了一步。
旁边谢夫人的儿女急忙上前,扶住谢夫人:“母亲。”
黑衣少女落地,宋晚致急忙迈步上前,半蹲在地上,扶住谢池春。
“阿春。”宋晚致担心的看着她。
谢池春看着谢夫人,倔强的眼底终于忍不住带了一丝湿润,然而一眨眼,却又将那缕湿润完全的隐退,只剩下嘴角那一丝似勾非勾的笑意。
宋晚致的双手轻轻的落在她的肩上,一句话都没有说。
有些疼痛和决绝,或许只有这样去逼着自己才能完成。
谢夫人抬起头,冷冷的看着谢池春:“你不是我女儿,你不是谢池春。”
少女眼底沉沉,嘴角的笑意勾的愈发的深,她的动作滞涩而艰难,然而却还是站了起来,鲜血还在一层层的渗透。
额角的鲜血滚落到她的唇角,她张开嘴,将那腥咸的血抿入自己的嘴里,然后,抬起手,开始慢慢的去解自己那件厚厚的棉袄。
她的手指粗糙的完全不像是一个姑娘的手。
纽扣一个个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