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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寿微捻着颔下的三缕短须,悠然地道:“兵者,诡道也,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此兵家之胜,不可先传也。假若魏延依计而行,或许成功,或许失败,无人可以判知,但当时逆魏在关中的防备的确是比较空虚的,应对来自子午谷的偷袭或许真的准备不足,坦而言之,或许没有七八成的把握,三四成总是有的。相比与此后诸葛丞相六出祁山无寸土之功,倒不如姑且让魏延一试之。但历史没有假设,也不可能推倒从来,机会永远只有一次,稍纵即逝,现在再论三十年前的往事,也只有唏嘘感叹,徒言无益。”
刘胤微微一笑道:“那先生认为当世如何?”
陈寿微微一怔,他没有想到刘胤会问的这么直接,评议时政,在任何朝代都是有风险的,不过陈寿今天心情很好,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今日与刘胤有一见如故的感觉,话匣子一开,竟有收势不住的意思。
“天下三分久矣,人心思归,自诸葛丞相之后,汉廷渐衰,累年用战,穷兵黩武,民多不堪,内廷之中,黄皓弄权,结党营私,欺君罔上,惑乱朝纲,比之灵帝时的十常侍有过之而无不及。反观魏国,自司马氏专权以来,内除政敌,外修兵甲,兵锋日甚,粮草充盈,依某之见,魏蜀之间,必有一番决死之战,而以季汉之现状,前景堪忧。”
刘胤暗暗称奇。在目前蜀国上下一片歌舞升平之中,陈寿能有这样的真知灼见,能有这样的忧患意识实在是难能可贵,可见蜀汉的朝廷中,也并非都是庸碌之辈。陈寿敢于直言黄皓擅权弄国。敢于直言姜维穷兵黩武,对这两位蜀汉朝廷之中最具实力和影响力的人物进行品评,言辞激烈,这份胸襟和见地的确是异于常人的。
不过陈寿似乎是漏评了一个人,那就是当朝天子后主刘禅,对于蜀汉的灭亡。最应该负直接责任的就是刘禅,身为一国之君,无论如何他也不能推卸掉属于他的责任。当然这也许不是陈寿的疏忽,而是有意为之的,贬评天子。可是大不敬之罪。
“先生满腹韬略,胸怀锦绣,却困顿于书籍典册之中,蹉跎年华。现在中尉府尚缺一名主薄,不知先生愿屈就否?”如此人才,正是刘胤最需要招揽的。虽然说观阁令史和中尉府的主薄同属六百石的品秩,但观阁令史只是负责管理典籍史册,而中尉府主薄等同于国安部的秘书长。就职权而言,不可同日而语。
陈寿眼中掠过一抹异色,不过很快地平静了下来。淡淡地道:“宦海沉浮,随遇而安,升亦无喜,贬亦无悲,现在这个职位其实挺不错的,清闲自在。还可以多读读书,或许将来学学太史公著书立说也是不错的选择。”
或许这就是历史上陈寿的宿命。一生仕途坎坷,正是因为有着从事东观秘书郎、观阁令史这样的际遇。才写下了不朽名著《三国志》。不过既然他在这儿遇到了自己,他的人生命运或许会从此颠覆——刘胤从他那眼中闪过的一抹异色之中读懂,陈寿也不是一个甘于沉沦的人。
很快地,刘胤读完了全部的资料,交还给陈寿,拱手告辞,离开了东观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