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她的言语略显粗鄙,但胜在平实质朴,又带着三姑六婆道八卦时的绘声绘色,画面感十足,李秘脑海当即出现了这样的场景来。
那日河风吹薄雾,芦枝摇雪花,寡居的姚氏到河边来浣衣,却发现河滩昏迷着一个白衣男子!
她以为是浮尸,正要跑回去喊人,可那人却轻哼了一声,显然是活着的。
姚氏便将那人救了起来,这一看,男儿约莫三十,风姿绰约,用姚氏的话来说,她从未见过如此标致俊俏的男人。
不过这男人醒了之后,姚氏才发现,她根本不敢与他对视,仿佛他是高高在,不可侵犯亵渎的神灵一般。
他也不到村里求援,姚氏将一些粗布衣服和吃喝食物送过来,他也不要,仿佛不食人间烟火一般。
村里的人总是笑话姚氏,孩子们听了大人的话,以为姚氏又出去偷野汉子了,便跟了过来,却发现了他。
无法无天的这些孩子,连土地神都管教不了的野孩子们,竟然被这男人收拾得服服帖帖!
孩子们回到村里之后,所有人都知道,河滩住了个有天大本事的男人,于是大家都去求助。
那男人也是来者不拒,仿佛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一般,但凡求他帮忙的,便要替他做一件事,有时候是一根栋梁,有时候是一车河沙,有时候又是几捆茅草。
男人将这些东西一件件用,在河滩搭了一个草庐。
分明都是草庐,可村里人的草棚子,看起来跟牲口住的一般,而那男人的草庐,却像是隐士高人的神仙洞府,村民们也不知这是为何。
于是很多人都拿出最好的食物献给他,江浙苏杭都是产金丝之地,不过这些都是贡品,产量很低,男人给妇人们的织机做了改造,丝线产量顿时提升了好几倍。
他穿最好的,吃最好的,甚至还有村里的小姑娘给他暖脚暖床,他看不吴江这里的布料,村民们跑到嘉兴府给他做衣服,然而所有人都觉得理所当然。
直到有一天,倭寇的船,靠在了岸边。
孩子们都躲了起来,因为倭寇是要吃孩子的,女人们也都躲了起来,因为倭寇们从来不放过女人,汉子们拿着锄头菜刀禾叉,显得有些无力,也有些可笑。
这个时候,那个男人又站了出来,他对村民们说:“今日,便把用你们的,吃你们的,都还给你们吧。”
那些倭寇手持四五尺长的打刀,身还背着火枪,那个男人背着一柄长剑,这么走了过去。
倭寇们也不知为何会这么怕这个单枪匹马的男人,有人开了枪,火枪喷射出烈焰来,也有弓手不断放箭,铁砂和箭簇似那乌云暴雨一般笼罩下来,那人却勇往直前,视若无物。
姚氏也只是听回来的汉子们说起这些,她并没有亲见,只知道那男人了倭寇的船,把那些倭寇都带走了。
村子平安了,河滩却只留下那草庐,村里人打算把它建成一座庙,却不知该叫甚么名字,他们连供奉的那个人的姓名都不知道...
姚氏说到此处,李秘和宋知微也终于知道,为何那周瑜身,穿着嘉兴府那边特产的织绣服饰了。
倭寇们之所以选择婆龙砦当据点,只怕也是周瑜引他们过来的,或许他们登岸之时,见到那草庐之时,便已经注定了要惨死在聚义厅之。
姚氏似乎又想起了些甚么来,朝李秘道:“哦对了,他离开之后,草庐里留了一首诗,只是愚妇记不得这许多,差爷们可以问问村里的汉子...”
李秘又将那些村汉一个个叫了进来,都是单独盘问,故事是一个一个夸张,但大体剧情却一般无二,让他印象最深刻的,便是那首诗了。
“我非神子下凡间,却笑佛道也笑仙,陈抟彭祖站旁边,待某再活五百年!”
宋知微低声重复着这首打油诗,此时只怕对周瑜大都督的身份,已经不再有疑了。
姚氏此时还记挂着,斗胆朝李秘问道:“差爷,你真的能寻到这人么?”
汉子们不由一脸嗤笑,只觉得姚氏怕是犯了花痴,然而李秘却朝村妇道。
“大姐你且随我来。”
李秘说完,便带着那村妇,来到了吴惟忠的住处,此时吴惟忠正与周瑜豪饮美酒,谈论兵法。
李秘指着那窗户的剪影,朝村妇道:“大姐且看。”
那村妇此时已经呆滞地站着,只是看着那窗格的剪影,默默地流着眼泪,过得许久,才朝李秘道。
“谢谢差爷。”
李秘心里也有些发酸,只看着剪影,便能认出一个人来,这里头便足以说明一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