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消息之时,先是否定,不愿相信,而后便是愤怒,希望能够迁怒于其他原因,便如同王士肃迁怒于李秘一样。
否认与愤怒过后便是迷茫,眼下王士肃便正在经历这个阶段,按说这个过程并非这么漫长,但也因人而异,王士肃是因为与李秘有隙,找到了发泄的出口,所以才缩短了这一过程。
说得不好听一些,也多亏有李秘,才让他度过了这个过程,迷茫之后,也便渐渐绝望,知道父亲已经离开,再也回不来了,他才伤心落泪,因为知道一切已经是事实,无法挽回,也到了最后一步,终于接受和面对现实了。
李秘知道他冷静了下来,便松开手来,没想到王士肃却抱住了李秘,当场嚎啕大哭起来。
他是个世家公子,从未受过甚么委屈,也没遭遇过大的挫折,父亲是他最大的靠山,眼下父亲走了,他并仿佛一下子成了无依无靠的孤儿一般了。
他可不像兄长,兄长用功读书,考取了进士,眼下也在朝廷为官,而且靠着父荫,仕途也是顺风顺水。
而他王士肃没能考取功名,整日浪荡,也从未思考过自己的未来,眼下突遭巨变,才知道没有了父亲,自己甚么都不是!
越是张狂自大之人,当他的心理防线崩溃之后,便越是脆弱,李秘是他的死对头,一点也没错。
可在场之,也唯独只有李秘与他年龄相仿,虽然两人之间都是龃龉间隙,一点都不愉快,可或许这个时候,唯一能够理解他心情的,便只有李秘而已了。
王世贞将宝剑赠予李秘,是另一种新式的传承与延续,他虽然嫉妒李秘能够得到父亲的认可,但另一方面,他对父亲的依赖,或多或少也都转移到了李秘的身来。
种种微妙的心理变化,不断催发,便出现了王士肃抱着李秘痛哭流涕的场面。
虽然看起来有些突兀,但却合情合理,便是旁边的张孙绳和王弘诲等人,见得此状,也难免心悲凉。
没有经历过人生的大起大落,又如何能够成长起来?
若没有今日之事,只怕王士肃仍旧整日里胡闹乱搞,可过得今日,只怕是真要成长为大人了。
因为没有了父亲的庇护,他只能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担当责任,当他清楚地认识到这一点之后,相信他也会收敛起来的。
这厢还在哭着,张孙绳的呼喊还是引来了外头的官兵,而张黄庭和郑多福也联袂赶了过来,见得王士肃抱着李秘痛苦,眼泪鼻涕都糊满了李秘的肩头,愕然之余,也有些不忍。
李秘将王士肃轻轻推开,而后朝他说道:“先回去换身衣服,好好想想,王老的善后事宜交给我吧。”
李秘如此说着,王士肃竟然也没说甚么,李秘给张黄庭使了个眼色,他便与郑多福走了过来,将王士肃给带了回去。
李秘看着他们的背影,也难免一声轻叹,而后朝王弘诲道:“王宗伯,在下对朝臣的规制也不太清楚,这件事虽然应承下来,但还需要宗伯提点着如何去做才成。”
王弘诲与王世贞也不是一般交情,本该劝慰王士肃这样的后辈,可适才他也没能做些甚么,关于王世贞的丧事,自然是需要南京礼部来指导的。
“你且放宽心,这件事交给老夫便是了,稍后先让仵作过去一趟。”
李秘闻言,心也恍然,虽然官员等级不同,丧葬规格也不同,但到底是需要仵作净身收敛的。
想了想,李秘便朝王弘诲道:“我不需找仵作了,这件事交给我吧,我也想送王大人最后一程。”
王弘诲听得如此,也点了点头,仵作是卑贱的下作人,才会做这种阴暗的脏活儿,本不该让李秘去做。
可李秘在吴县之时,曾经当过仵作学徒,这是记在他的个人卷宗里头的,即使如此,让李秘过去却是最合适不过了。
一来不至于太过冷漠和不近人情,二来这也是李秘主动提出来的。
李秘也不再多说,没一会儿便来到了王世贞这边,老人还躺在床,很是安详,仿佛仍旧沉睡着。
那小丫头虽然整日里贴身护着王世贞,充当王世贞的“眼睛”,与王世贞的感情非常深厚,可遭遇这种事情,她也是悲伤过度,加她到底是个小女孩子,哪里知道该如何处置这样的事情。
见得李秘过来,小丫头也有了主心骨,毕竟王士肃躲在房间里头,眼下无人主事,今番又没多少人跟过来,那些个奴婢哪个敢自作主张?
李秘想了想,便朝小丫头道:“你出去让人准备热水,我要给王老清净身子,另外,礼部的人稍后便会过来,记得向他们把寿服等一概物事都讨过来。”
“今次家里随行的一共多少人,全都召集起来,凡事听从礼部的安排,不懂大胆问,别毛毛躁躁自己参谋,咱们要把事情办得体面,让王老走得风光,可记住了?”
小丫头见得李秘沉稳成熟,安排起来如同家主一般,心里也稳当了,默默记下来,便往外头跑,可马醒悟过来,又放慢了脚步,抹了把眼泪,正要走出去,又停了下来,转身给李秘行了一礼。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