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横栾轻轻拍了拍李秘的肩头,而后便要走出去,眼看着莫横栾要跨出门口,李秘突然睁开眼睛,抬起了头!
“总戎,这面子既然是我来卖,那么我便不卖!”
莫横栾的脚步僵住了,但他的脸色并没有如何难看,仿佛对李秘的表态已经早有预料,甚至隐隐在等着这一句话一般,此时听得,反而释然,若真让他走出门去,只怕他倒是要失望了。
“你可知这死姑娘是个甚么样的人?她是河间人士,淮帮草寇作乱,流民往东南迁徙,她跟着父母逃难,别个都是卖儿鬻女,她却是反其道而行,将老父母卖给了人贩子,只为了一枝银钗子!”
“她先到了扬州,而后又到了苏州来,各大楼里混迹,早已是残花败柳,却学得一手好功夫,用鸽血鸡血装入鱼鳔之,假装处子,抬高身价,没过一处,便要扮一回处子,别个或许有生活所迫,但此女绝不是为了钱才干这一行……”
“老鸨妈妈眼睛毒辣,看她腰身盆骨腿间眉宇,都觉着她不是处子,她也不抵赖,却是与老鸨妈妈争执,因此结下了仇怨,她却是不愿离开,甚至勾结了大龟公,想要夺了老鸨妈妈这软玉窟!”
莫横栾说到此处,也是拿眼来偷看李秘,不过李秘只是皱着眉头,也不知再想些甚么,莫横栾便继续说道。
“这些个武举人到底是有分寸,若没她挑唆,哪可能放榜了来这乌烟瘴气的地方,她要借着这些武举人,来压制老鸨妈妈,老鸨妈妈又岂能坐以待毙?”
莫横栾说到此处,事情已经非常清楚,老鸨妈妈即便不是动手的真凶,也是策划的主谋!
莫横栾也算是坦诚,但李秘却不打算放过,他想了想,朝莫横栾道。
“这凡事皆有因果,她到底是杀了人,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至于这姑娘要夺她的产业,她完全可以用别个手段来措置,又何必一定要杀人?”
“死者是否想谋夺这份产业,当另案再论,但杀人这桩事,须是着落到老鸨妈妈身,我要的是凶手落,绳之于法!”
李秘也不想跟莫横栾讨论后世那些“六亲不认”或者合法却不合情不合理的案例,因为这根本无法得到理解和认同,他只是希望自己调查出来的结果,能够发挥该有的作用,取得应有的价值!
莫横栾李秘说得如此坚决,也只好点了点头道:“既然你不肯卖这个面子,那么本官只能按章办事,将她捉拿回去了。”
李秘也有些惊诧,毕竟在他的想象之,莫横栾不该如此轻易妥协才对。
莫横栾也果然没超出李秘的预料,接着又朝李秘道。
“不过嘛,适才你说的也有道理,这死姑娘的案子是一回事,她到底是不是想要谋夺产业,又是另一码事,那么,本督也告诉你,你卖不卖面子,是一回事,本督卖不卖这个面子,又是另一回事。”
“我把人抓回去,照章办事,因为这案子是你侦破的,一切都可以照着规矩来办,可本督要捞人,也是另一码事,并不针对你个人,只是事论事,希望你不要多想。”
自打陈和光请求李秘帮忙,前往总督府治疗莫横栾之子后,莫横栾与李秘的往来也算是融洽,后来有了皇帝的密旨,两人又相互协作,办了这个武举府试,李秘在其起到关键作用,莫横栾对李秘也是更加倚重。
有着这些交情,李秘进出总督府也根本不需要通报,可此时,李秘却才发现,自己根本没了解过真正的莫横栾!
或者说他自以为摸到了官场的门道,直到此时,他才发现自己仍旧是个愣头青,根本无法理解莫横栾的做法!
他分明是个总督,权力泼天大,又何必一定要卖面子给软玉窟的一个妈妈?
李秘不明白的事情太多,再多的谜题,再艰难的悬案,李秘都有信心拨云见日,可官场的事情,他实在看不透。
莫横栾如此表态,便仿佛在他们间竖起了一面无形的屏障一般,将李秘和这位总督,又划拨回各自的世界。
这位总督与李秘从来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只是李秘早先一直没有察觉,亦或者没有发生今日之事,李秘根本不会注意到这种不同。
但李秘仍旧坚持道:“总戎自然可以卖这个面子,但下官也不得不坚持下去,您可以包庇,下官却也一样要将她绳之于法!”
莫横栾反倒笑了,朝李秘道:“好,本都督等着看你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