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最近常常做噩梦,梦到水牢,不知名的刑具,醒来都要抱着叶小植缓好一会儿,以至于都害怕水和黑暗的地方。
太医说常常做噩梦,是有了身孕心绪不宁的缘故,叮嘱她莫无畏忧虑,且放宽心。
王生寻来许多安神助眠的东西。
沈荞仗着肚子里有皇嗣占尽便利,面对着巨大的期待,自然也知道,如若到头来自己生的是个女儿,不说司马珩如何,皇帝那里必然十分失望,会不会对她做什么不好说,以她如今走到哪里都张扬的派头,瞧她不顺眼的估摸着海了去了。
前几日里还碰见令嫔娘娘,她表面上一副殷勤关怀温柔和善的样子,错了身便阴阳怪气嘲讽她,叶小植听见了,没全告诉沈荞,只是提了一句。
但她依稀也能猜出来。
她这样清晰明确的靶子,想不被人注意到都难。
真是叫人头疼得很。
天气入了春,万物正是生发的时节,叶小植说,花园里花已经渐次开了,春水荡漾,荷叶尖尖,林木葱郁,到处都是好风景。
“娘娘可要出去走走?散散心也好,您都一个冬日都没出过门了。”叶小植忧心忡忡说。
上次沈荞出门还是去勤政殿给殿下送汤,那几日司马珩忙得昏了头,因着司马荣湚彻底缠绵病榻,司马珩不得不总揽政事。
卢氏倒了,局势重新分割,非但没有变得更好,少了卢氏的压制,反而更乱了,一个个的拉帮结派搞对立,正事不干,全在勾心斗角企图在新一轮的政斗中获得优势成为新的领头羊。
各州郡四分五裂,仗一场接一场没停过。
司马珩连着撸掉了四个三品以上的大员,甚至处死了一个寺卿,惹得朝中怨声沸天。
大家早习惯了司马荣湚的和稀泥式粉饰太平的温吞手段,只要不是太过分,他常常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司马珩不一样,他行事无章法,亦不讲情面,手腕极硬,下手狠辣。
朝中风声鹤唳,人人自危,前段时间一群人互相默契地暗暗和他较劲起来,希望给这位年轻的太子一个下马威,司马珩哪里是任人摆布的人,摆不平干脆就连根拔,十分的嚣张不计后果。
可看似莽撞,其实颇有章法,至少朝中几个刺头,如今已开始夹着尾巴做人了。原本一向沉默低调甚少发表政见的左相,似是看到了明君的曙光,最近频频提出改革之法,私下里同司马珩以及祝泓都有联系。
司马珩能干是能干,可到底也不是铁打的。累也是真的累,沈荞听说他都连着三日未安稳睡一觉了,也没怎么用餐,便着小厨房煲了汤,亲自提着送去,一路上身后洋洋洒洒跟了一群仆从侍卫,排场眼见着比令嫔还要大。
沈荞径直推开勤政殿的门,小太监都不敢拦着,司马珩正在批阅奏章,他抬头瞧了她一眼,眉眼间都是疲倦,“怎么过来了?”
他冲她招手,沈荞便提着食盒过去,挨着他坐下来,轻声说:“妾听说殿下这几日都没好好用膳,觉得甚是心疼,便是再忙,身子都是最重要的。妾煲了汤给你,好歹喝一些暖暖胃。”
司马珩轻笑了声,难得见她表情这样认真同他讲话。
沈荞确切是有些担心他,万一他累趴下了,英年早逝了,沈荞年纪轻轻就守了寡,来日帝位不知道落到哪里去,她同肚子里的孩子,孤儿寡母,岂非更是惨。
沈荞异常真诚地把汤盛出来给他,忧心忡忡地问:“殿下近日为何不好好用膳,是身子不舒服吗?可有叫太医来瞧瞧?”
她表情担忧地看着他,似是极为心疼,眼眶里隐隐含着泪。
他抬手抚摸了下她的脸,绷了一天的脸终于和缓了些,那些冰冷的杀伐让人生厌,倒是贪恋起她的温暖来了,她诚然大多时候浮夸爱演戏,一分的喜欢能表演出来十分,可她的心意他却还是能感受到的。
他指尖捏在她下巴上,轻声道:“无碍,只是被气饱了,一群酒囊饭袋,除了添乱什么都不会。”
他一向稳重内敛,是个标准的帝王之相,心思莫测,叫人看不透。
如今却在她面前骂起朝臣来,沈荞不禁莞尔,揽袖为他布菜,“殿下消消气,妾瞧着你都清减了许多,方才一进门,妾眼泪都要流出来。”
沈荞说着说着又声情并茂起来,她如此讨好他,不过是为了寻求更多的宠爱和庇护,他明白,若是换个人,他怕是要生厌恶,可却觉得她并不讨厌,大约是觉得她本质还是爱他,有些小心思无伤大雅,顺着她也无妨。
司马珩吃了些东西,揽着她在怀里抚摸她的肚子,问她近日可有哪里不舒服。
说到这里沈荞有一大堆的话要说,嘴角一撇,委屈从每个毛孔里透出来,说自己是如何吃不好睡不好常常做噩梦,撒娇卖惨一把好手,末了再添一句,“自然,妾受的这些,比起殿下算不了什么。殿下要爱惜身子,别叫妾担心,不然妾更要吃不下去饭了。”
司马珩拥着她亲吻片刻,不敢投入,怕弄伤她,低笑道:“近日是孤冷落你了,过几日闲下来,孤带你出宫走走。”
别别别,我可脆弱了,不宜挪动,我窝在东宫挺好的。安全,省心。
沈荞小声说:“殿下忙自己的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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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都又过去好几日了,他仍是没有空闲。
虽然沈荞其实也并不想出门。
只是觉得,剧本里沈荞为司马珩做了许多事,而她也没做过什么,她这宠妃当得委实朴实又无聊。
沈荞在屋里磕瓜子磕到快午时,终于还是没憋住闷,同叶小植说:“咱们去花园走走。”
叶小植甚是高兴,她总怕沈荞会憋坏了,忙去招呼随从,捧衣拿食的,皆列在后头随着,春深时节,白日里都开始热了,可沈荞怕冷,仍旧是披着披风,把手拢在袖子里,慢吞吞走着。
到了花园小径,走着走着,叶小植突然顿住了脚,耳朵竖了竖,似是听到了什么,却没跟沈荞说,而是迟疑道:“娘娘咱们去那边吧!那边的春海棠开得极好。”她指了指相反的方向。
沈荞偏偏是好奇心求知欲极盛的,以为又是谁在背后说她坏话,便扬了扬眉,“走哪里都一样。”晴天白日的,用得着去躲谁,她心态好得很,谁在背后骂她她也不生气,但她得知道谁骂她。
“我去瞧瞧这条路上有什么好东西。”沈荞睁了睁眼睛,一副八卦盎然的表情。
叶小植已经垂下了头,此时并不敢多说什么。
绕过这条碎石路,入目是片姹紫嫣红的齐腰花圃,再往前,便是一座八角亭,隔着观景树,沈荞还看不到亭中的景象,只看到容湛在外头,提着佩剑,木头似地杵在那里。
沈荞便知道,司马珩在此。
她侧头看了一眼叶小植,不知道她听到了什么,竟拦着不想让她过来。叶小植低着头,不敢看沈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