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是他这个做师父的心疼,故意不让秦玉山出头,或是让凤燕强压他一头。
他是觉得秦玉山性子太过浮躁,想多打磨一下他的心性。
结果秦玉山直接跑了。
“如果不是我住院,可能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富常生后悔不迭。
他要是没住院,没出意外,秦玉山就会一直老老实实的,也不至于背后受何强挑拨,离开剧团。
“算了,事情过去就别再想了。”柳胡仙安慰道,“好在凤燕是个好样的,有他在,剧团还能维持下去。”
“师兄,我想过了。”富常生突然抬起头,目光隐隐透着坚定,“明年天暖和后,我就让凤燕去省剧团拜师学习。”
柳胡仙挺意外:“你舍得?”
“舍不舍都得舍,除非是他主动和我说不想再演戏,想离开。”
“要是他真的不想演戏,你会放他走?”
“会。”
柳胡仙气哼哼的,“你是在说赌气的话!”
“我没有,我想通了,大势所趋,这行已经在走下坡路,我们就算浑身是铁又能碾几根钉?”
他们就算用尽全力,也无法阻挡历史前进的洪流。
京剧是他们的全部,他们将它传承下去,虽然看不到希望,却不想放弃。
富常生知道凤燕的身份并不简单。
凤燕最后会怎么选,他也不知道。
就算凤燕最后回到家族中去,他也可以理解。
戏唱太苦了,学戏更苦。
如果不是真心喜欢这行,谁愿意台下十年苦?
说是传承,可是最后能担得起传承二字的,又有几人?
“凤燕想去学习,就让他去,这也是我这个做师父的,最后能为他做的一点事。”
“凤燕要是学成了不回来,你打算怎么办?”柳胡仙问。
“那时我们两个都老得唱不动了,也教不动了,我就把剧团关了,守着师父传下来的行头终老。”
柳胡仙眼底闪过一丝悲戚之色。
但凡有一丝的可能,他也希望这些东西能传下去。
可是现在的问题是,没人能接得下这个乱摊子。
“对了,师父留下的那一整套头面,一定要想法子保住,不然太可惜了。”柳胡仙提醒他,“要不……实在不行你把你儿子叫回来,让他保管。”
“也只能这样了。”
当夜,富常生失眠了。
他想起了自己的师父。
从他五岁起拜师学艺,到他倒仓时的种种,一幕一幕在眼前闪现。
迷迷糊糊的,天快亮时他睡了过去。
梦中师父举着拐杖,冲着他的腿猛力抽打:“……你再敢动那套头面,信不信我打断你的腿!”
富常生一个激灵吓醒。
坐起身,发现腿麻了。
他艰难地揉着自己的腿,等到酸麻的感觉褪去后,他慢慢挪动身体,下了地。
费了好大劲,他挪到一侧的柜子跟前,摩挲着从自己的衣领里拉出一把挂着绳的老钥匙。
用老钥匙打开柜门,柜子的最下层放着一个大大的盒子。
他慢慢把盒子从柜子里拿出来,揭开盒子一角。
一角内倾泻出点点华美绝伦的闪光。
一顶凤冠逐渐展露在富常生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