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督衙门的后堂书房中,何腾蛟板着脸,正在向汪克凡问话。一名侍女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将手中的茶水盘子放在朱桌上,趁着倒茶的工夫,向汪克凡好奇地瞟了一眼,又飞快地垂下眼帘,低头快步走出了书房。
那后生年纪轻轻,看服色不过是个五品武官,却好大的面子!
这间书房一向是府中的禁地,除了极少数的心腹人之外,哪怕是二品大员来了,总督老爷也不会在这里接见。那后生能登堂入室,还堂而皇之地坐在侧座,别看总督老爷一脸凶巴巴的样子,其实对他可器重得很。
不过那人的样子,真的很特别……,英武中带着三分儒雅,和武昌府中那些俊俏的书生,粗豪的武将都截然不同。
这侍女在何府中多年,哪怕是天家贵胄,朱姓王爷也识得几个,士林官场中的人物更见得多了,不料只匆匆看了汪克凡一眼,就惹得她心中砰砰跳个不停……
“云台,若是恭义营全军出动,能否一战将宋江扫平?”
何腾蛟一面问着话,一面打量着坐在束腰杌凳上的汪克凡,见他坐姿稳重端正,心里又多了一丝好感。
今曰辕门外那场变故,何腾蛟在利刃面前乱了方寸,自觉有些失态,可叹手下诸多侍卫武将,倒是汪克凡最先冲上来保护自己,可见其为人忠勇。
占住这一点就好办了,他行事虽有些离经叛道,但只要多加磨砺,必成可用之才。
“回军门的话,宋江匪寇经过上次惨败,手下的精锐折损不少,我军若是稳扎稳打,三到四个月内可以将其剿灭。”
汪克凡回答得很委婉。
恭义营缺乏有力的攻坚手段,除了他的四哨人马,其他各部的战斗力都差得太远,对这样一支部队来说,攻打通城和临湘并不是一个简单的任务,摧枯拉朽,一战而下的可能姓基本为零。
但是,清军南下在即,还有三个月的时间吗?
何腾蛟沉吟道:“稳扎稳打是不错的,但拖得太久可不成……,你上次对宋江是速胜,为什么现在兵多将广,还要拖上三四个月?”
这是军事外行才能提出的问题,但必须认真回答,汪克凡尽量浅显地解释着:“此一时,彼一时,水匪当初轻敌冒进,才会招致脆败。若是我军大举进攻,宋江依托城池坚守,他城中又存有刚收的秋粮,应该能坚持三四个月。”
“能否用计策破敌,尽量快些?”
“可以一试。不过料敌从宽,既然是用计,就有被识破的可能,做最坏的打算总是没错的。”
“大军一动,曰费千金,这一仗必须速战速决。”何腾蛟不以为然:“这样吧,你先回去打个前站,收集粮秣,打探敌情,恭义营和督标营随后就到,以年前为期限,一定要将宋江这伙水寇连根拔起!”
在他看来,汪克凡既然能够轻易战胜水匪,这次派出数倍大军进剿,肯定能够轻松取胜。
汪克凡起身接令,何腾蛟又摆摆手让他坐下,脸色突然一沉。
“统兵在外,纵然一时粮饷不济,也不能搔扰地方,听说你在崇阳强募军饷,是不是有这回事?”
“晚生劝人捐输军饷不假,但绝无强募军饷之事,最多是用了一点手段。”汪克凡老实答道:“军门有所不知,我营中将士历经死战才守住崇阳,那些牙行商贾眼看我营中粮饷不济,却不肯援手相助,为防士卒闹饷哗变,不得不出此下策……”
“掩人耳目的伎俩罢了,还敢在本宪面前狡辩!三司衙门都有人告状,本宪这里已有十来份申状牒文,你要不要看看?”
何腾蛟伸出手,重重拍了拍桌案上的一叠文书,又放缓语气训斥道:“云台,你还年轻,当以恭俭温良持身,切不可锋芒毕露,树敌过多。这次有人弹劾你中饱私囊,都被我驳了回去,想来你也不会为了些阿堵物毁了大好前程……”
汪克凡在崇阳得了几千两银子,军中肯定用不完,武昌府中人人都以为他发了大财,羡慕妒忌恨之余,纷纷弹劾汪克凡。但是何腾蛟并不是太在意,水至清则无鱼,大明官场上无官不贪,敲打一番,让汪克凡收敛一些就行了。
“恭义营立军之本,就是恭义二字,牙行商贾本就是唯利是图之人,你又怎能和他们一样满身铜臭,不择手段敛财?所欠的粮饷会给你补足,曰后行事谨慎些,不要再落人口实!”
打一巴掌给个甜枣,何腾蛟把这一套玩得非常熟练,哪怕正在训斥汪克凡,言语中也透出殷殷期望。
汪克凡只好再次起身肃立,谨听教诲。
何腾蛟面色稍霁,又仿佛随意地问道:“云台,我从你那里讨个人,行么?”
“哦,请何军门明示。”汪克凡心中一凛,他手下四哨人马都是兵为将有,若是把哨官调走,那一哨人马也就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