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山恶战,后山遇袭,楚军腹背受敌。
谷依古孤注一掷,经过一番激战,终于攻上了后山陡坡,楚军阵地岌岌可危。
“杀!”
几名楚军士兵立刻跳出战壕,冲上去和八旗兵展开肉搏。没有慷慨就义的誓言,没有视死如归的从容,也没有紧张和畏惧,只有杀红了眼的极度亢奋,发力时的短促呼喝,以命换命的凶狠刺杀……
在他们的掩护下,大牯牛和两名楚军士兵退上一处石台,坚守最后的防线。
八旗兵一窝蜂般冲了上来,在他们身后,谷依古一边大声下着命令,一边观察着周围地形,目光扫过战壕前的几具尸体,一丝复杂的情绪在他眼中闪过。
这几具尸体有八旗兵的,也有楚军的,伤口都在身体正面,大多还保持着搏斗扭打的姿势,其中两个仍死死抱在一起。八旗兵一手掐着对方的肩膀,一手倒提虎牙刀,刀柄上红红白白,沾满了血迹和脑浆,楚军士兵的半个脑袋已经被砸烂,嘴里却死死咬着八旗兵的脖子……
转头看向山顶,他又恢复了阴鸷狠厉的神色,眼中还有一丝丝兴奋的狂热。只要攻破面前的石台,后面再往上就无险可守,山顶不远处就是没有自卫能力的楚军炮兵阵地。
成群的八旗兵冲向石台,石台上轰隆隆推下几块大石头,把他们砸得一个个倒飞出去。
再一次进攻,再一次被打退。
谷依古张弓搭箭,瞄准石台,射倒了一个楚军士兵,然后举刀怪叫,带着所有的八旗兵一起往上冲。
“上!跟我上!把这几个南狗杀光!”
石台上只剩下大牯牛一个人,他的鼻翼不停翕动,急促地喘着粗气,眼睛盯着下面密密麻麻的清军,一只手握着挡住的檑木机括,另一只手从怀里摸出一块包的非常仔细的米饼,送到嘴边刺啦咬开外面的油纸,吭哧吭哧吃了起来。
“不过了!不过了!”他哼哼唧唧地自言自语,突然大叫一声:“啊——!去死吧!”
看到清军越来越近,他用力扳动机括,巨大的檑木轰隆隆砸了下去,然后端起燧发枪,朝着最前面的一个八旗兵扣动扳机,顾不上查看有没有命中,就抓起另一支已经上好刺刀的燧发枪,合身跳下石台,呐喊着冲了上去。
“杀!”他大声叫着。
“杀——!”山谷发出回音。
不对,不是回音,这杀声雄浑有力,气冲斗牛,是上百人在一起怒吼!
大牯牛天生的又高又胖,虽然全力冲锋,速度上却不是太快。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就有成群的楚军士兵从身旁掠过,如猛虎下山般杀向清军……
援兵到。
谷依古所部被全歼,后山阵地转危为安。
后山的厮杀声停止后,朱马喇就知道,这一仗已经打输了,再没有攻占无名小山的可能,只有趁着天黑立刻突围,才能摆脱全军覆没的危险……经过一场不算激烈,却损失惨重的突围战,朱马喇终于率领清军残部冲破包围圈,顺着来路,向东南方向的延陵镇仓皇逃窜。
天亮后,太阳却一直不见出来,躲在厚厚的云彩后面,仿佛不敢面对这惨烈的战场。
山谷间,到处都是一片狼藉,楚军士兵正在打扫战场。
山坡上的树林,大火已经熄灭,只剩下一片黑秃秃的树干木桩,其中一些还在冒着青烟,被山风吹散后到处弥漫。
楚军主力已经出发,拦截追击朱马喇,汪克凡安排好各种军务后,带着李云聪几个下属,登上了昨晚战斗最为激烈的无名小山。
防守这座小山的是恭义营乙营,史无伤和汪克斌都非常兴奋,这一仗,虽然是一场硬碰硬的恶仗,但是楚军有备在先,又占据有利地形,充分发挥了臼炮和燧发枪的威力,所以和清军的伤亡相比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可以算是一场完胜。
在汪克凡眼中,这一仗的结果虽然很理想,过程却并不完美,楚军的战术技巧方面,还有很多可以改进的地方。比如炮兵和步兵之间的配合,比如发起反击的时机,比如侧翼掩护还不够严密等等。
一路走,一路看,实地仔细观察,和史无伤、汪克斌交换意见。大战还没有结束,现在不是详细总结的时候,只能把问题先记下来,等到战役结束后再开总结会。
看望士兵的时候,汪克凡碰到了大牯牛,两只眼睛又红又肿,脸上的表情也非常呆滞,明显刚刚大哭了一场。
“你叫什么名字?”汪克凡和气询问,眉头却不易察觉的微微皱了起来。
“俺叫牛大壮。”大牯牛立正回答,声音却不大,精神头还是蔫蔫的。
“军门问话,要大声回答!知道么?”史无伤训了他一句,又转脸对汪克凡解释道:“他是乙营四队的队副,昨天晚上守后山,手下弟兄都打光了。”
汪克凡点点头,拍了拍大牯牛的肩膀:“走,带我去看看那些战死的弟兄,我想给他们敬个礼……”
站在后山的陡坡前,汪克凡沉默良久。
时间仓促,楚军阵亡士兵的尸体已经收殓,八旗兵的尸体却还散布在山坡上,虽然没有披甲,但从号衣和服饰上不难看出,他们都是满蒙八旗中的精兵,其中还有一半是大名鼎鼎的巴牙喇兵。后山的楚军能以几十人挡住他们的进攻,除了地形有利之外,顽强的战斗意志也是一个至关重要的因素。
“全体记大功,阵亡将士抚恤金加倍!”
汪凡看着周围的地形,对史无伤和汪克斌说道:“鞑子直接摸到半山腰,说明哨位设置的还是不合理,外围如果再设两个暗哨,提前鸣枪示警就能争取到宝贵的准备时间。还有,前山后山之间的联络有问题,前面打得吃紧了,就顾不上屁股后面。你们两个都要记住,身为一营营官,任何一个微小的失误都可能造成流血牺牲,千万疏忽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