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隆武帝来说,除了完全忠于他的内庭太监和帝党以外,南党和楚勋之间没有本质上的区别,汪克凡固然尾大不掉,何吾驺同样不能无条件的信任,如果说楚勋等地方割据势力俨然是国中之国,一直陪伴在左右的南党和隆武帝的矛盾更直接,也更激烈,这两年间皇帝和文官集团之间明争暗斗不断,甚至差点闹出宫廷政变的大乱子,在刚刚大败于西军的敏感时刻,隆武帝不会轻易踏入广州。
这一点,何吾驺和隆武帝心照不宣,心里都跟明镜似的。
“治大国若烹小鲜,圣上这几年励精图治,却未免失于急切,所以才会惹出今日这场大祸,桂林城破之后,广西全境很快就会落入西贼手中,可惜呀!可惜中兴大计终归是水中花镜中月,一场空罢了。”何吾驺扶着船舷远望南方,意兴阑珊,桂林方向的火光烽烟一直未停,却比前两日小了很多,说明西军已经控制了形势,桂林内外的民生秩序正在渐渐恢复。
“元辅大谬矣!西贼拥立永王殿下,所图的乃是大明万里江山,不可以平常的反贼视之,陛下若是一路东逃,置两广川贵于不顾,南方各省恐怕立刻就会土崩瓦解,唯有移驾广州,整军备战,才能扶大厦于将倾!“王坤见何吾驺有退缩之意,不禁又急又气,说话的声音陡然提高了三分,他和南党是政治上的盟友,关键时刻何吾驺却想往后缩,岂不是把他给卖了?
“大厦将倾,更不能起内乱,圣驾到底去哪里才好。应当全凭圣裁!我等,我等若是三心二意,只怕真的会让朝廷万劫不复。”何吾驺神色凛然。顿了顿又说道:“如今局势纷乱,不做便不错。多做便多错,你我手中没有兵权,还是以静制动为宜。”
“这个……”王坤原本憋着一肚子话想要说服何吾驺,突然间却泄了气,何吾驺说到了问题的关键,文官和太监手里没有兵权,凭什么“说服”隆武帝和满朝文武去广州?
乱世中,拳头大才是硬道理。隆武帝和南党在军事上打不过别人,政治上玩出花来也不顶用。
南党一流的文官集团不直接掌握军队,只能随波逐流,等待合适的时机再发动,唯一有本钱和周国栋、谭啸抗衡的就是隆武帝本人了。广西之战中隆武军虽然损失惨重,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还很有一些军队效忠于他,其中实力最强的是从福建赶到广西东部的数万勤王大军,如果再把其他被打散的各支残部都收拢起来,实力仍然不可小觑。最起码兵力上远远超过周国栋和谭啸……
隆武帝一行逃出桂林后三步一回头,磨磨蹭蹭的向湖广方向撤退,在西军的不断追赶和逼迫下。他从灵川县撤到灵渠,再顺着灵渠撤到兴安县,很快又退出兴安县继续北撤,到了腊月里,这个船上的临时“流亡朝廷”已经到了全州附近,距离湘桂边界不足百里。
随着距离的拉长,一直紧紧跟在屁股后面的西军终于被甩掉了,他们人生地不熟的,而且没有水师。也不敢过于孤军深入的紧追……刘文秀用兵谨慎,看着隆武帝总在眼前晃晃悠悠的却一直吃不到。分明就是一根引诱驴子的胡萝卜,随即就不再理会。攻占灵川县后传令主力不可轻进,只派小股部队的精锐追赶,大军则及时调整部署,抢占广西境内的其他战略要地。
这里面,颇有些欲擒故纵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