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鹏对数字有点敏感,不由偷偷计算着姚玉兰的年龄,这一算倒是算出了一些问题来。
姚玉兰说她比柳鹏大了十一岁,换句话说,她今年应当是二十五周岁,可是张居正死于万历十年,已经是三十二年前的事情,虽然不知道姚玉兰的父亲具体是什么时候倒台,但应当也是万历十五、六年的旧事,离张居正死去被反攻倒算已经有五六年时间之久。
当然也不排除是姚玉兰的父亲倒台之后,姚玉兰的母亲跑去探监才怀了姚玉兰,但柳鹏觉得姚玉兰这位做过吏部主事的父亲之所以倒台,或许不仅仅是他是张居正提拔起来的缘故,或许有更深层次的缘故。
但是柳鹏觉得姚玉兰说的应当也是真相,虽然他父亲或许牵扯到其它案子而倒台,但是最大的原因还是“江陵余党”甚至是“江陵死党”,如果没有这个标贴,她父亲或许就能轻松过关了。
总而言之,姚家的倒台是受了张正居跨台的影响,而姚玉兰继续说着她的身世:“我和我娘孤苦伶仃地在教坊司过了十五年,眼见我就要到出阁的年龄,我虽然不想这辈子成为倚门卖笑的乐户,更一心想着为父亲平反,但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这个时候,我那当家来了!”
那个时候的田立义还不是司礼监的少监,但也是内府一位很有影响力的宦官,他之所到教坊司来,就是一心想为自己找个老婆,而且因为田立义出身贫寒,所以她一定要找一个出身名门而且国色天香的老婆。
在这种情况下,田立义第一眼就看上了姚玉兰,而姚玉兰也只能是两害相较取其轻,毕竟做太监夫人总胜过一辈子教坊司的乐户夜夜作新娘,只要躺下去就永远也翻不过身来。
而且那个时候姚玉兰和姚家仍然贴着一个“江陵死党”的标贴,除了田立义这种胆天包天的阉人没人敢替她赎身,而且大家都明白田立义之所以替姚玉兰赎身,并不是出于什么政治目的。
虽然在姚玉兰的眼里,田立义并不是什么坏人,但是她也告诉柳鹏:“我那当家帮我赎身的时候,我明明眼泪都快流干了还要装作很开心的样子,但这就是女人的命,得认命啊!不过好歹是跳出教坊司那个火坑,这些年来,我也没有多余的念想,也就是我父亲的那桩案子。”
虽然士林对张江陵有了很大的改观,但是谁都明白只要万历皇帝当政一日,张居正的案子就不能彻底平反,就是再换一两个皇帝,张居正也未必能够评价,而且现在士林的风评虽然有所改观,也不过是“功过几相当”、“有大功亦有大过”、“罪不至此”这样的论调。
就象黄县士林的风评,虽然都认为张居正曾经作过了一番事业,但是只要王继光王老巡抚在世一日,那基调只能是“张居正曾经作过一番事业,但是他的罪过更重,远远胜过他的功劳。”
而今天姚玉兰却从柳鹏的口中得到了完美不一样的评价:“弟弟说得太好了,张江陵既然功业无双,那么我父亲这个江陵余党,也是有莫大的功业。”
这是要替张居正翻案啊!只要张居正的案子翻过来了,被张居正一并牵连进去的姚家也能一并翻案。
只是柳鹏却比任何人都要悲观,他告诉姚玉兰:“张江陵想要彻底平反,必是万年之后。”
“万年之后?”姚玉兰很快明白过来:“陛下春秋已高。”
柳鹏点点头:“便是这三五年的事情了,但是张居正想要彻底平反,只能是万年之后。”
今日的大明虽然危机重重人,仍然称得上万历盛世,象山东这样的内地已经几十年不历兵事,表面繁华如锦,加之本朝武功极盛,有万历三大征的战绩,谁都没想明白今日的大明已经是危如累卵,甚至会被边境上的小小蛮夷取而代之。
既然是太平盛世,大家便体会不到张居正的一片苦心,即使是到了另一个时空的天启朝,张居正也只是得到部分平反而已,张居正的彻底平反要等到崇祯十四年,那个时候的大明已经是风雨飘摇,距离甲申巨变也不过是三四年时间。
崇祯的两句评语“板荡之后,而念老臣播迁之余,而思耆俊”,恰恰意味在今天这个太平盛世想要替张居正可以说是难上加难,而姚玉兰不由叹了口气:“我还以为弟弟有的是无穷无尽的办法,不管什么事情都能办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