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袁可立听过沈穆年的回答就知道赵大响并没有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当即问道:“那你知道本官是谁?”
“我弟弟没提老爷是谁,但是依我看,颜神能不能设县,大人应当能做主!小人代表颜神镇民向大老爷死谏,颜神一镇万万不可设县,一旦设县,颜神必不为朝廷所有。”
袁可立没想到沈穆年居然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他当即追问道:“这是为何?我听说李攀龙说过颜神可城而不可规为县,盖以官具而民匮而险不可用,莫不是与民争利的缘故!”
沈穆年却是摇了摇头说道:“颜镇设县,本来是官民两利的好事,颜神一镇,官府忧于鞭长莫及,民则解粮无路,若设新县,可用通判、巡检、兵备道等旧官署,无须新设官署,而颜神每年解粮所耗之银不下十万,足以供养新县官吏,李攀龙先生所言虽然写入了府志,只是为了糊弄上峰而已。”
袁可立兴趣越发越大,他没想到沈穆年居然说了这么多设县的好处,当即问道:“既然官民两便,那颜神为何不可设县?为何一旦设县则颜神不为朝廷所有。”
沈穆年当即说道:“自正德以来,当道者欲于颜神改镇设县已经五六次,而且改镇设县之事官民两便,但是每每半途而废,自然因为既设新县,则颜神不归青州,必改归济南府。”
“嗯!”袁可立已经明白过来了:“我这次到颜神镇来,据说济南府一亩地只需要二百文甚至一百八十文,而颜神镇附近一亩地至少八百文,稍好的山地都要千文以上,莫不成赋税有别?”
“对,老爷说得很对!”沈穆年当即答道:“老爷说得太对不过了,就是这个缘故,西三府有养马之役,有河夫之役,还有各项杂役,加收辽饷之后,东府西府更有天壤之别。”
虽然颜神镇归属于青州府,但是从地缘与历史来说,如果颜神改镇设县必然归属于济南府,如果归属于青州府的话,距离府城实在太远太远,可以说是设县不但毫无意义,而且大大增加了颜神镇的负担。
可是归属于济南府之后,那么以往颜神镇享受的一切福利政策都成了过去,别的不说,光是一个养马之役就让颜神镇士绅望而退步。
沈穆年继续说道:“当年设县的时候,有前辈说过颜神愚民恐因济南养马,惟奏内除此一县马政,则人人乐从,关键济南府是县县养马。”
说济南府县县养民可能是一个夸张的说法,但是济南府诸县之中只有历城县是府城兼省城所以才免以养马,其余诸县都有养马之役,每年因为养马必须承担数千数万两白银的支出,特别是章丘县的情况更为严重。
而颜神改镇设县到了济南府以后,那肯定避免不了养马,一养马就必须承担数以万两的消耗,而且除了养马之外,济南府还有形形色色的种种消耗,等于把设镇改县的所有好处全部抹消之后还多了过万两白银的消耗。
而更重要的问题是辽饷支出:“现在东府与西府虽然都有辽饷,但是东府是西府的一半都不到,现在柳氏为什么能在颜神镇立足,不就是刘氏商行争取到了百剑盟的盟剑之后,把北海钱庄的分号引进来,虽然整个颜神镇每年解纳的钱粮不变,但是事实上却是给颜神镇带来了莫大的好处。”
虽然刘氏商行在其中上下其手捞了不少好处,但是颜神镇的总体负担却没变,顶多是稍稍增加,而与颜神镇咫尺之隔的济南府地区负担却增加了几乎一倍,至少增加了五成以上。
袁可立已经明白过来:“如果颜神改镇设县,那么每年解纳的钱粮至少也要增加五成!”
“五成起步,一倍也不意外!”沈穆年回答道:“如果这么一折腾,那就等于颜神民心尽数归附柳氏,颜神不为朝廷所有。”
说到这,袁可立已经明白过来:“那依沈小弟的看法,那朝廷应当如何处置颜神镇?”
沈穆年却是犹豫了一下,好一会才说道:“这话恐怕会犯些忌讳,不知道小人该讲不该讲?”
袁可立扫了沈穆年一眼,突然问道:“沈小弟与刘氏商行关系如何?”
沈穆年当即答道:“小人是做妙手空空生意,刘氏当然不喜欢兄弟这种人,但是兄弟今天所言都说出自公文,决无半点私心,只是小人所说的话,于朝廷于颜神镇虽然都有莫大的好处,但是会有损于老大人的官声。”
袁可立却是笑了起来:“我的官声不要紧,你有什么想法,只管说出来便是!”
沈穆年鼓足勇气说道:“那小人就冒然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