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子时,虽未宵禁,京城街道却依旧静悄悄的,街上一个行人也没有,只有马车辘辘的行驶声和马蹄得得声清晰可闻。
进入梧桐斜街之后,树荫渐渐浓密,街道很是阴暗,饶是马车上挂着气死风灯,也只能照出前面不远的路。
赵臻端坐在马车之中,肌肤忽然有一种刺刺麻麻的感觉。
这是他在战场上曾多次感受到的,一种可以称之为杀气的气氛。
赵臻抬手在板壁上有规律地敲了几下。
在前面赶车的秦嶂和秦峻接收到赵臻的指示之后,秦峻发出几声鸟叫,把赵臻的指令传达了出去——“有埋伏,大家做好准备”。
片刻之后,街道上方的梧桐枝叶忽然震动起来,氤氲在四周的梧桐花的甜香似被利刃截断,无数利箭从四面八方而来,全都奔着车厢而去,却都发出“嘣”的一声,箭簇插在车厢上车身上,却不能深入,箭尾颤动几下,便又落了下去。
在暗箭射来的瞬间,赶车的双胞胎配合默契,秦嶂赶着马车,秦峻用盾牌护着秦嶂,马车在箭雨中疾驰而过。
第一波攻击未曾奏效,第二波攻击接踵而来,无数黑衣人从茂密的树冠间跃下,雪刃闪着光砍了过来。
赵臻的扈从举刀迎战。
在一片混战中,秦嶂秦峻赶着马车疾驰向前,很快便与前来接应的蓝冠之会合。
蓝冠之把带来的人分成两拨,一拨继续护送赵臻马车回王府,一拨随着他冲进了梧桐斜街。
回到豫王府,赵臻端坐在松风堂内,等待着外面的消息。
小厮走了进来,通禀道:“王爷,蔡长史求见。”
赵臻右嘴角挑了挑,似带着些邪意:“让他进来。”
王府长史蔡和春很快就走了进来,行罢礼起身,满眼慈爱:“王爷这么晚了,为何还没睡呀?是不是失眠了?”
他又道:“陈尚宫不知道去哪里了,这几日都不见影踪。”
赵臻似笑非笑看着他:“嗯,孤这几日晚上都睡不着,也不知为何。”
陈尚宫被他派去见皇后了,自是不在王府。
蔡和春笑了起来:“王爷这是心事太重了,因此失眠,微臣倒是有一个法子,保准王爷一觉到天亮。”
赵臻垂下眼帘,修长的手指放在了黄花梨木方桌上:“什么法子这么灵验?”
蔡和春满脸和煦,如温和的长者:“王爷,微臣失眠时,让人热些桂花酿,香香甜甜喝下,暖暖和和入眠,哪里还会失眠?”
赵臻抬眼看他:“哦,那就请蔡叔给我也安排一些热桂花酿吧!”
蔡和春眼中满是慈爱:“王爷,老奴这就去给您热桂花酿。”
赵臻目送蔡和春退下,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一点点消失。
蔡和春,沈管家,陈尚宫,都是他母妃留给他的老人儿。
沈管家和陈尚宫对他的忠诚屡经考验毋庸置疑,倒是蔡和春,终于露出了狐狸尾巴。
蔡和春亲自端着托盘送了热好的桂花酿过来。
他微笑着把酒壶和酒盏放在了黄花梨木方桌上,一边用开水烫酒盏,一边絮絮道:“壶是银壶,酒盏也是银盏,倒是省了验毒了……”
蔡和春当着赵臻的面,斟了两盏酒,一盏推到了赵臻面前,一盏放在了自己面前,口中道:“王爷,老奴陪你饮一盏。”
说罢,他端起酒盏作势欲饮。
赵臻嘴角翘了翘,端起另一盏酒,借衣袖的掩饰,飞快地往酒盏里放了些药末子,然后道:“蔡叔,我饮你那一盏,你饮我这一盏吧!”
他把自己那一盏酒放到了蔡和春面前。
蔡和春就等赵臻说这句话呢,端起赵臻送过的酒盏一饮而尽,口中道:“哎,王爷还是这样小心,连你蔡叔都不信么?”
他早服用过解药了,根本不怕中毒。
赵臻凝视着蔡和春,轻轻道:“蔡叔,我的确不信任你呀!”
蔡和春正要打个哈哈,却发现舌头已经僵硬,根本无法调动,一股麻痹之意从舌根生发,渐渐向喉咙、向鼻孔,向全身弥漫,他发不出声音,不能呼吸,喉咙也似被堵住,噗通一声栽倒在了地上。
赵臻低声道:“拖出去。”
四个小厮闪了进来,两个飞快地拖走了蔡和春,另外两个揭走了地上的地毡,换上了新的细草地席。
韩王府内院上房。
韩王妃毕竟是双身子,用罢宵夜,有些疲惫,倚着靠枕歪在榻上歇息。
张嬷嬷心疼她,斜签着身子跪在一边,为她按摩有些浮肿的脚:“王妃,王爷说不定早去沈侧妃或者哪个夫人侍妾哪里了,您还是早些上床歇息吧!”
韩王妃阖目微笑:“你不知,如今他再不和先前一样,回来得再晚,都会先来看看我的。”
张嬷嬷低下头,继续为韩王妃按摩有些浮肿的脚背。
她虽不懂朝中之事,可是常听王妃跟王爷谈起,也知如今韩王与豫王在争夺太子之位,以文阁老为首的北方官员支持豫王,以王妃堂兄为首的江南官员支持韩王。
这个时候,王爷不巴结奉承王妃才怪。
不过即使到了这时候,王爷对那些侧妃夫人侍妾,不也还是想睡就睡,只是先到王妃这里点个卯罢了。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便是丫鬟的通禀:“启禀王妃,王爷回来了!”